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白居易选集最新章节!

下詔豁免的僞善伎倆。用意深刻,措辭激烈,充分表達了廣大人民的憤怨。佐證是《資治通鑑·唐紀·德宗紀》有這樣一段記載:“上(德宗李适)畋於新店,入民趙光奇家,問:‘百姓樂乎?’對曰:‘不樂。’上曰:‘今歲頗稔(豐收),何爲不樂?’對曰:‘詔令不信(兌現);前云:“兩税之外,悉無他徭。”今非税而誅求者,殆過于税;每有詔書優恤,徒空文耳!’”詩人秉筆,與史官實録,若合符節。

    繚綾〔一〕

    繚綾繚綾何所似?不似羅綃與紈綺〔二〕;應似天台山上明月前,四十五尺瀑布泉〔三〕。中有文章又奇絶〔四〕,地鋪白煙花簇雪〔五〕。織者何人衣者誰?越溪寒女漢宫姬〔六〕。去年中使宣口敕〔七〕,天上取樣人間織〔八〕;織爲雲外秋雁行〔九〕,染作江南春水色。廣裁衫袖長製裙,金斗熨波刀剪紋〔一〇〕。異彩奇文相隱映〔一一〕,轉側看花花不定〔一二〕。昭陽舞人恩正深〔一三〕,春衣一對直千金〔一四〕;汗沾粉汙不再著,曳土踏泥無惜心。繚綾織成費功績,莫比尋常繒與帛,絲細繰多女手疼,扎扎千聲不盈尺〔一五〕。昭陽殿裏歌舞人,若見織時應也惜〔一六〕!

    〔一〕繚綾:或本作“撩綾”,是一種極珍貴的高級絲織品,産於吴越一帶,織造非常費工。元稹《陰山道》一詩中有“越縠撩綾織一端,十匹素縑工未到”之句,可與此詩所寫互證。

    〔二〕羅綃、紈綺:羅綃,一種精細的生絲織品。紈綺(wán qǐ),一種輕細有提花的熟絲織品。

    〔三〕應似二句:天台,山名,爲游覽勝地,在浙江天台縣北。《太平寰宇記·天台縣》:“瀑布山,亦天台之别岫也。西南瀑布懸流,千丈飛瀉,遠望如布。”明月,一本作“月明”。四十五尺,蓋暗示繚綾一匹長度。

    〔四〕文章:圖案花紋。

    〔五〕地鋪句:言繚綾的質地像白煙那樣輕柔;圖案像雪花那樣晶瑩奇麗。

    〔六〕織者二句:此詩人故意設爲問答,揭示封建時代,生産者不得消費、消費者不事生産的不合理社會現實。漢宫實指唐宫。

    〔七〕中使宣口敕:中使,被皇帝派到外邊出差的宦官。宣口敕,傳達皇帝的口諭。

    〔八〕天上句:言自宫廷裏開出式樣,由百姓精心織造。

    〔九〕行(háng):行列。

    〔一〇〕金斗句:言用銅熨(yùn)斗熨出精美的波紋,然後再用剪刀剪成舞衣裙袖。因爲舞衣裙袖需要有波浪紋,始能裊娜多姿。波與紋此處拆字成格。

    〔一一〕隱映:襯托映照。

    〔一二〕轉側:翻過來,掉過去。

    〔一三〕昭陽舞人:漢成帝寵妃趙飛燕,曾居昭陽殿,此處借喻唐内廷宫女。

    〔一四〕一對直千金:一對,兩件。直,同“值”。

    〔一五〕扎扎句:扎(yà)扎,機聲。此句形容繚綾織造的特别費工。

    〔一六〕昭陽二句:一本作:“昭陽殿裏歌舞人,不見織,若見織時應合惜。”一本作:“昭陽人,不見織時應不惜。”

    白氏自序:“念女工之勞也。”這首詩揭露豪華奢侈的唐王朝,把勤勞智慧的女工所織造的精美絶倫的繚綾,大量掠奪、任意作踐的嚴重罪行。

    賣炭翁

    賣炭翁,伐薪燒炭南山中〔一〕。滿面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二〕。賣炭得錢何所營〔三〕?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夜來城外一尺雪,曉駕炭車輾冰轍。牛困人飢日已高,市南門外泥中歇。兩騎翩翩來是誰〔四〕?黄衣使者白衫兒〔五〕。手把文書口稱敕〔六〕,迴車叱牛牽向北〔七〕。一車炭重千餘斤,宫使驅將惜不得〔八〕。半匹紅紗一丈綾〔九〕,繫向牛頭充炭直!

    〔一〕伐薪、南山:伐薪,斫柴。南山,即終南山。

    〔二〕兩鬢句:謂此老翁受盡煙薰火燎,白髮變成蒼鬢,而十指變得烏黑,這是對燒炭老人的特徵作了畢肖的勾勒。

    〔三〕營:營求。

    〔四〕翩翩:得意忘形的神氣。

    〔五〕黄衣句:黄衣使者,指宦官;白衫兒,指宦官指使下的“白望”。唐代無品級的平民都穿白衫,“白望”則盡是些市井惡少,專替宦官們做眼綫。

    〔六〕手把句:唐代宫市制度,起初還帶公文;而後來則連公文也不帶,只要口裏喊着“宫市”,就可以從市上恣意掠奪,没人敢於攔阻。口稱敕,敕是皇命,這裏就是喊着“宫市”的意思。

    〔七〕迴車句:唐代長安東、西兩市在南,皇宫内苑在北,白望等強迫這位老翁把炭送進宫裏,故需把車迴向北方。

    〔八〕驅將:即趕着走。

    〔九〕半匹句:此即《通鑑》所云“多以紅紫染故衣敗繒,尺寸裂而給之”的那些東西;不可拘泥字面,徑認爲是新好綾紗。

    白氏自序:“苦宫市也。”宫市是中唐以後,皇帝公開派遣宦官在城市掠奪貧民的罪惡制度。韓愈《順宗實録》二、《通鑑·唐紀》德宗貞元十三年有如下記載:“舊事(制),宫中市外間物,令官吏主之。與人爲市(交易),隨給其值。貞元末,以宦者爲使,抑(壓價)買人物,稍(漸)不如本估(價)。末年,不復行文書,置白望數百人於兩市及要鬧坊曲,閱人所賣物,但稱宫市,即斂手付與,真僞不復可辨,無敢問所從來與論價之高下者。率用值百錢物,買人值數千錢物。多以紅紫染故衣敗繒,尺寸裂而給之,仍索進奉門户及脚價錢。人將物詣市,至有空手而歸者。名爲宫市,而實奪之。嘗有農夫以驢負柴至城賣,宦者稱宫市取之。纔與絹數尺,又就索門户錢,仍邀驢送柴至内(宫裏);農夫涕泣,以所得絹與之,不肯受,曰:‘須得爾驢。’農夫曰:‘我有父母妻子,待此然後食;今以柴與汝,不取直而歸,汝尚不肯,我有死而已!’遂毆宦者。”可與白詩互相參證。

    母别子

    母别子,子别母,白日無光哭聲苦。關西驃騎大將軍〔一〕,去年破虜新策勳〔二〕;敕賜金錢二百萬,洛陽迎得如花人。新人迎來舊人棄,掌上蓮花眼中刺〔三〕。迎新棄舊未足悲,悲在君家留兩兒:一始扶行一初坐,坐啼行哭牽人衣。以汝夫婦新燕婉〔四〕,使我母子生别離。不如林中烏與鵲,母不失雛雄伴雌。應似園中桃李樹,花落隨風子住枝〔五〕。新人新人聽我語:洛陽無限紅樓女;但願將軍重立功,更有新人勝於汝〔六〕。

    〔一〕關西句:《後漢書·虞詡傳》:“諺云:‘關西出將,關東出相。’”則此詩的關西將軍,乃泛指一般高階武官而言。驃騎大將軍,乃唐代武散官最高的一級(從一品),見《舊唐書·職官志》、《唐會要》八〇。他們多以貴族充任,實際並不通曉軍事。

    〔二〕去年句:正史所記,元和初年,並不見有某一驃騎大將軍破敵立功之事。可見這裏所説的“破虜”,實際上是他們虚報軍功,借此邀賞而已。虜,封建時代,往往稱敵爲“虜”。策勳,把功勳記在簡策上,叫“策勳”。唐代官吏勳級,自武騎尉至上柱國共十二級,見《新唐書·百官志》。

    〔三〕掌上句:和上句“新人迎來舊人棄”是雙領雙承。“掌上蓮花”表明愛撫之極;“眼中刺”,表明厭惡之至。

    〔四〕燕婉:夫妻恩愛之情。

    〔五〕花落句:住枝,一本作“在枝”。花是花朵之花,也是花貌之花;子是種子之子,也是子女之子。此爲雙關隱語,表明子生母老,母去子留。

    〔六〕但願二句:此不僅意在嘲諷新人,實際也是對這個喜新厭舊的官僚作進一步揭露。

    白氏此詩自序説:“刺新間舊也。”“新間舊”見柳宗元《六逆論》,在當時是一個政治術語,白氏不會不知道。柳宗元參與以王叔文爲首的永貞革新運動,運動失敗後,領導人或被“賜死”,或被貶謫到邊遠地區,兩派政治勢力的地位正好顚倒過來。所以白居易所説的“新間舊”和柳宗元所説的“新間舊”的“新”與“舊”的内容,正好相反。正是因爲這樣,他才在“卒章顯志”的時候説:“更有新人勝於汝。”白氏的《新樂府》是上擬《詩》三百篇的。自漢代以降,傳統的見解,都認爲《詩經》即使是咏男女情愛之詞,都是借以評議政事的。白氏此詩是否在發抒對永貞革新的看法,很值得推敲。如果真是那樣,那末白氏此詩顯然是在感嘆當時各派政治勢力消長的起伏無定,和社會動盪不安的局面的加劇,是由於最高統治者任人不專的作法所造成的了。

    陵園妾〔一〕

    陵園妾,顔色如花命如葉。命如葉薄將奈何〔二〕,一奉寢宫年月多〔三〕!年月多,時光换,春愁秋思知何限?青絲髮落叢鬢疎〔四〕,紅玉膚銷繫裙縵〔五〕。憶昔宫中被妬猜,因讒得罪配陵來。老母啼呼趁車别,中官監送鎖門迴。山宫一閉無開日,未死此身不令出。松門到曉月徘徊,柏城盡日風蕭瑟。松門柏城幽閉深〔六〕,聞蟬聽燕感光陰〔七〕。眼看菊蕊重陽淚〔八〕,手把梨花寒食心〔九〕。把花掩淚無人見,緑蕪牆遶青苔院。四季徒支裝粉錢,三朝不識君王面。遥想六宫奉至尊,宣徽雪夜浴堂春〔一〇〕。雨露之恩不及者〔一一〕,猶聞不啻三千人〔一二〕。我爾君恩何厚薄〔一三〕?願令輪轉直陵園,三歲一來均苦樂〔一四〕!

    〔一〕陵園:古代皇帝和皇后的墳地,内有墳墓和享殿。

    〔二〕將奈何:意謂有什麽辦法!

    〔三〕寢宫:指陵園裏面的享殿,以備四時祭祀。

    〔四〕叢鬢:茂密的鬢髮。

    〔五〕紅玉句:紅玉膚,謂色如紅玉的皮膚。《西京雜記》記載漢成帝趙后飛燕及其妹昭儀,並色如紅玉,爲當時第一。繫裙縵,繫在腰間的裙子因體瘦而顯得鬆緩。

    〔六〕松門柏城:皇帝皇后的陵墓,栽松做門,植柏爲牆。

    〔七〕聞蟬聽燕:秋聞蟬,春聽燕。

    〔八〕眼看句:言每年一到秋天,因看到菊花,才知道又到了重陽節,“每逢佳節倍思親”,就會因感到自己孤棲而垂淚。

    〔九〕手把句:從冬至節下數一百零五日,即清明節前二日,禁火三天,叫做寒食節(見《荆楚歲時記》)。劉長卿《長門怨》:“蕙草生閑地,梨花發舊枝。”作者借用此典,以明宫人長期幽閉之苦。

    〔一〇〕遥想二句:至尊,指皇帝。宣徽殿,在大明宫内浴堂東。浴堂也是殿名。唐朝皇帝時常召集翰林學士在此問話。這兩句是嚮往留在後宫裏的嬪妃(以見信的侍臣作比)的承受恩寵。

    〔一一〕雨露句:雨露恩,見前《續古詩》注。不及者,指受不到寵愛的人。

    〔一二〕不啻:不僅。

    〔一三〕我爾句:謂彼此承受君恩何以如此厚薄不均?

    〔一四〕願令二句:此詩通首以陵園妾喻被貶官,不獨自序揭示此旨,即此二句亦深致此意。唐朝京官被貶者,一定要挨到二十五個月(三個年頭)始能調任,故末句以“三歲一來均苦樂”爲言。

    白氏自序:“託幽閉喻被讒遭黜也。”唐制:凡遇皇帝皇后死亡,宫人没有生子的,全都發遣到先皇陵墓守陵。洗臉梳頭,鋪牀疊被,就像皇帝和皇后活着一樣服侍他們,這樣的人就叫“陵園妾”。這是十分殘酷的制度。況且皇帝以獨夫而擁有成千上萬宫女,哪能個個都生子?那麽被打入冷宫的,數目就必然十分驚人。不過這首詩的小序分明説:“託幽閉喻被讒遭黜也。”則其真實命意,必然不是在談婦女問題,而是密切關聯着當時重大的政治鬥争事件。陳寅恪《元白詩箋證稿》説:“樂天此篇所寄慨者,其永貞元年竄逐之八司馬乎?《舊唐書》壹肆《憲宗紀》上略云:‘永貞元年十一月(舊紀原脱“十一月”三字,兹據《新唐書》柒《憲宗紀》及《通鑑》貳叁陸《唐紀·順宗紀》補入)壬申,貶正議大夫中書侍郎韋執誼爲崖州司馬,己卯,再貶撫州刺史韓泰爲虔州司馬,河中少尹陳諫台州司馬,台州刺史柳宗元爲永州司馬,連州刺史劉禹錫朗州司馬,池州刺史韓曄饒州司馬,和州刺史凌準連州司馬、岳州刺史程異柳州司馬,皆坐王叔文(也)。元和元年壬午,左降官韋執誼,韓泰,陳諫,柳宗元,劉禹錫,韓曄,凌準,程異等八人;縱逢恩赦,不在量移之限。’則以隨豐陵(順宗墓)葬禮,幽閉山宫,長不令出之嬪妾,喻隨永貞内禪,竄逐遠州,永不量移之朝臣,實一一切合也。唯八司馬最爲憲宗所惡,樂天不敢明以豐陵爲言,復借被讒遭黜之意以變易其辭,遂不易爲後人覺察耳。”陳氏所論,可以信據。

    鹽商婦

    鹽商婦,多金帛,不事田農與蠶績〔一〕;南北東西不失家,風水爲鄉船作宅。本是揚州小家女〔二〕,嫁得西江大商客〔三〕。緑鬟富去金釵多〔四〕,皓腕肥來銀釧窄〔五〕。前呼蒼頭後叱婢〔六〕,問爾因何得如此?壻作鹽商十五年〔七〕,不屬州縣屬天子〔八〕。每年鹽利入官時,少入官家多入私。官家利薄私家厚,鹽鐵尚書遠不知〔九〕。何况江頭魚米賤,紅鱠黄橙香稻飯〔一〇〕;飽食濃裝倚柂樓〔一一〕,兩朵紅顋花欲綻。鹽商婦,有幸嫁鹽商;終朝美飯食,終歲好衣裳。好衣美食有來處,亦須慚愧桑弘羊〔一二〕。桑弘羊,死已久,不獨漢時今亦有。

    〔一〕不事、蠶績:事,從事,以……爲業。蠶績,養蠶、紡絲、績麻、織布等家内女工。

    〔二〕揚州:唐州名,故治在今江蘇省揚州市,唐代於此設鹽鐵巡院,是鹽的重要集散地。

    〔三〕西江:指長江下游南部,安徽、江西一帶地。當時商業比較發達。

    〔四〕緑鬟句:烏黑而略微發青的髮鬟叫緑鬟。富去,富,發財;“富去”與下“肥來”相對成文,“來”、“去”均語助詞,無義。金釵,頭飾。

    〔五〕皓腕句:銀釧(chuàn),銀手鐲。窄,過緊。金釵、銀釧,揭發鹽商婦的妝飾違制(唐制:流外及庶民飾物,限用銅鐵,見《舊唐書·輿服志》),與官僚貴族眷屬誇比豪奢。

    〔六〕蒼頭:《漢書·鮑宣傳》注:“漢名奴爲蒼頭,非純黑(裹頭巾之色),以别於良人(平民)也。”這裏蒼頭是指男僕,婢是指女僕,身份都是奴隸。

    〔七〕壻:夫壻,丈夫。

    〔八〕不屬句:鹽商無田産,浮家泛宅,故他們的户籍不在州縣,而屬天子所設的鹽鐵機關。這就是《策林》二三所説“居無徵徭,行無榷税,身則庇於鹽籍”那種事實。

    〔九〕鹽鐵尚書句:中唐以後,尚書省下設置鹽鐵使,專管鹽鐵運輸、税收事務。多由六部尚書或侍郎兼任,有時也由宰相兼任。當時兼充諸道鹽鐵使的是吏部尚書李巽(xùn)和刑部尚書李鄘(yōng)。遠不知,揭露他們高高在上,不了解下情,對鹽商營私舞弊,置若罔聞。

    〔一〇〕鱠(kuài):細切魚肉。

    〔一一〕柂樓:即舵樓。舊式大木船,船尾安舵的地方有樓,以備瞭望,叫做“舵樓”。

    〔一二〕桑弘羊:(前一五二——前八〇),洛陽人。是漢代著名的財政經濟專家。漢武帝時,曾做治粟都尉,領大農,掌管全國鹽鐵;行官營,禁私營,廢除了奸商的中間剥削,充裕了國庫的收入;白氏對桑弘羊抑制奸商這一點,認爲是可取的;但他又認爲桑弘羊是一個祇顧“利歸於國”討好皇帝的“計數之吏”,所以對他褒中有貶。

    白氏自序説:“惡幸人也。”幸人,指用投機的手段,在經濟上牟取暴利的奸商,和在政治上依附權貴、竊取禄位的佞臣。白氏《策林》二三《議鹽法之弊》説:“臣又見自關以東,上農大賈(地主富商),易(轉移)其資産,入(納款)爲鹽商,率皆多藏私財,别營稗販(賤買貴賣);少出官利,唯求隸名(挂名做官商);居無徵徭(納税服役),行無榷税(捐税);身則庇於鹽籍,利盡入於私室;此乃下有耗(損)於農(民)商(販),上無益於筦(管)榷(税收)明矣。蓋山海之饒,鹽鐵之利,利歸於人(民),政之上也;利歸於國,政之次也。若上既不歸於人,次又不歸於國,使幸人(奸商)奸黨(佞臣),得以自資(自私自利);此乃政之疵,國之蠹(寄生蟲)也。”與此詩互相表裏,各揭發鹽商非法活動的一個側面,可以參看。

    井底引銀瓶〔一〕

    井底引銀瓶,銀瓶欲上絲繩絶〔二〕;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瓶沉簪折知奈何〔三〕,似妾今朝與君别〔四〕!憶昔在家爲女時,人言舉動有殊姿:嬋娟兩鬢秋蟬翼〔五〕,宛轉雙蛾遠山色〔六〕。笑隨女伴後園中,此時與君未相識。妾弄青梅倚短牆,君騎白馬傍垂楊〔七〕;牆頭馬上遥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知君斷腸共君語,君指南山松柏樹〔八〕;感君松柏化爲心,暗合雙鬟逐君去〔九〕。到君家舍五六年,君家大人頻有言〔一〇〕:聘則爲妻奔是妾〔一一〕,不堪主祀奉蘋蘩〔一二〕。終知君家不可住,其奈出門無去處!豈無父母在高堂〔一三〕,亦有親情滿故鄉;潛來更不通消息〔一四〕,今日悲羞歸不得。爲君一日恩,誤妾百年身。寄言癡小人家女,慎勿將身輕許人〔一五〕!

    〔一〕引銀瓶:引,提起,或汲引。銀瓶,汲水器。

    〔二〕銀瓶欲上句:銀瓶快到井口上的時候,絲繩斷了。欲,作“快要”解,下同。

    〔三〕瓶沉句:以瓶將上而沉下、簪將成而斷絶的痛心事作比興,形象地概括了主人公愛情的悲劇結局。

    〔四〕似妾句:就同我和你今天被迫而分别的情况相似。古代妻對夫謙稱妾。

    〔五〕嬋娟句:嬋娟(chán juān),美好貌。蟬鬢,見前《婦人苦》注。

    〔六〕宛轉句:宛轉,彎曲合度之貌;雙蛾,即雙眉,見前《長恨歌》注。遠山,漢司馬相如妻卓文君眉似遠山,見《西京雜記》。

    〔七〕妾弄二句:李白《長干行》:“郎騎竹馬來,繞牀弄青梅。”白氏本之而略加變化,寫青年男女初戀時的狀况。

    〔八〕君指句:松柏經冬不凋,故男方指以爲誓,明己永不變心。

    〔九〕暗合句:唐代少女頭梳雙鬟,結婚則合而爲一,故曰合。稱暗,謂背着自己家長。

    〔一〇〕大人:指家長,即男方父母。

    〔一一〕聘則句:語本《禮記·内則》,意思是:男家下聘把女的娶過來,才算正妻;私下結合,只能做妾。

    〔一二〕不堪句:意思是説:既然作妾,當然就不能承擔主持宗廟祭祀的主婦任務。蘋、蘩是兩種水草,古代大夫家祭祖時用之,取其潔淨。説載《詩·召南·采蘋、采蘩》小序。

    〔一三〕高堂:正房、正廳。家長所居。

    〔一四〕潛來:背着親朋私奔。

    〔一五〕癡小人家女:癡小,無知而年輕。“人”,即民。

    白氏自序:“止淫奔也。”封建士大夫把男女的自由結合,統統斥爲淫奔,封建禮法不允許青年男女自由結合成爲夫婦。如果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則一定是以片面犧牲女方的幸福爲結局,這是對女權極大的摧殘與蹂躪。儘管詩人在主觀上想維護封建禮教,作詩反對“淫奔”,客觀上卻通過極其生動的人物形象,熱情地歌頌了這個大膽向封建禮教挑戰的女性,把讀者的同情吸引到這被損害者的一邊。

    紫毫筆

    紫毫筆,尖如錐兮利如刀〔一〕。江南石上有老兔,喫竹飲泉生紫毫。宣城工人採爲筆,千萬毛中選一毫〔二〕。毫雖輕,功甚重〔三〕,管勒工名充歲貢〔四〕,君兮臣兮勿輕用!勿輕用,將何如〔五〕?願賜東西府御史〔六〕,願頒左右臺起居〔七〕。搦管趨入黄金闕〔八〕,抽毫立在白玉除〔九〕。臣有奸邪正衙奏〔一〇〕,君有動言直筆書〔一一〕。起居郎,侍御史〔一二〕,爾知紫毫不易致。每歲宣城進筆時,紫毫之價如金貴。慎勿空將彈失儀〔一三〕,慎勿空將録制詞〔一四〕!

    〔一〕尖:一本作“纖”。

    〔二〕江南四句:《元和郡縣志·宣州溧水》條云:“中山在縣東南一十五里,出兔毫,爲筆精妙。”案溧水,即今江蘇省溧水縣,縣東南十五里有中山,亦名溧陽山,出紫毫。可以製筆,從晉朝以後就很馳名。

    〔三〕功甚重:言做起來很費工。

    〔四〕管勒句:筆管上刻着制筆工人的姓名,每年進貢到朝廷。

    〔五〕將何如:拿它怎樣用?

    〔六〕東西府御史:御史府,漢代官署名,到唐朝改爲御史臺。西京長安,東都洛陽,都有設置。御史職在糾彈失職違法官吏。

    〔七〕左右臺起居:唐時稱門下省叫東臺,中書省叫西臺,左東右西,故門下、中書兩省可稱爲左右臺。門下省官屬有起居郎,中書省官屬有起居舍人。都管記録皇帝言行,如果他們盡職,也可以對皇帝起一定的監督作用。

    〔八〕搦管、黄金闕:搦(nuò),一本作“握”,意同。搦管即執筆。黄金闕,指朝門。

    〔九〕抽毫、白玉除:抽毫,毛筆上有筆帽,用時則抽出,故曰抽毫。白玉除,一作白玉墀,“除”是“階除”的省語,大臣上朝時站班的位置。

    〔一〇〕正衙:當朝。

    〔一一〕君有句:國君言行,秉筆直書,不加隱諱。

    〔一二〕侍御史:唐朝的御史臺有三個屬院:第一殿院,第二臺院,第三察院。殿院、臺院都有侍御史,是最高級的御史。

    〔一三〕彈失儀句:千萬不要只是把它(指紫毫筆)來彈劾某官上朝禮貌不周等瑣碎事務。案白氏此言實有所指。《舊唐書·憲宗紀》:“元和二年癸亥,御史臺奏:‘文武常參官,准乾元元年三月十四日敕:“如有朝堂相弔慰,及跪拜待漏,行立失序,語笑諠譁;入衙入閣,執笏不端;行立遲慢,立班不正;趨拜失儀,言語微諠;穿班穿仗,出入閣門;無故離位,廊下飲食;行坐失儀,諠鬧入朝;及退朝不從正衙出入,非公事入中書等;每犯奪一月俸。班列不肅,所由指撝(揮),猶或飾非,即具聞奏貶責。”臣等商量,於舊條每罰各減一半,所貴有犯必舉!’從之。”

    〔一四〕慎勿句:制詞,皇帝命令。這句話的意思是説:千萬不要只是把它用來草擬或抄録皇帝命令。言外之意,是要認真記録皇帝的言行,特别是錯誤的言行。

    白氏自序:“誡失職也。”實際上白氏是想通過當時的侍御史、起居郎等言官,對貪官污吏甚至國君的禍國殃民行爲,大量揭發,發揮他們應有的“裨補時闕”的戰鬭作用。否則,就是失職。

    黑潭龍〔一〕

    黑潭水深色如墨,傳有神龍人不識〔二〕。潭上架屋官立祠,龍不能神人神之〔三〕。災凶水旱與疾疫,鄉里皆言龍所爲。家家養豚漉清酒〔四〕,朝祈暮賽依巫口〔五〕。神之來兮風飄飄,紙錢動兮錦傘摇。神之去兮風亦靜,香火滅兮盃盤冷。肉堆潭岸石,酒潑廟前草;不知龍神享幾多,林鼠山狐長醉飽〔六〕。狐何幸?豚何辜〔七〕?年年殺豚將餧狐〔八〕!狐假龍神食豚盡〔九〕,九重泉底龍知無〔一〇〕?

    〔一〕黑潭龍:可能指的是陝西終南山下,萬年縣南六十里澄源夫人廟的龍潭。其地在炭谷,潭深水黑,故曰黑龍潭。元和四年春,長安左近也鬧旱災,故居民有祈龍求雨的迷信舉動。

    〔二〕傳:傳説,相傳的不實之辭。

    〔三〕龍不能神句:意即龍根本不能起神的作用,而人們却把它看作神。錢易《南部新書》丁:“長安有龍户,見水色即知有龍。或引出,但如鰍魚而已。”把泥鰍當龍王,這就是“龍不能神人神之”的客觀實際。

    〔四〕豚、漉:豚,即猪。祭龍神時所用。漉,過瀘。

    〔五〕朝祈句:祈,求。賽,字本作“塞”,酬神祭。句意謂:早求晚祭,一切全憑巫人信口開合。

    〔六〕不知二句:享,食用。神龍,喻皇帝;狐鼠,喻貪官污吏。白氏認爲,地方官橫徵暴斂,十之八、九入了私囊,十之一、二送到朝廷,而皇帝所得無幾。這就表明他對皇帝是封建社會最大的剥削者這一客觀現實,不是認識不足,就是有意迴護。

    〔七〕狐何幸二句:狐喻貪官,豚喻人民。

    〔八〕殺豚句:殺死肥猪,拿它餵(餧)狐狸。

    〔九〕狐假句:喻貪官污吏,藉仗皇帝威勢,吸盡天下良民膏血。

    〔一〇〕九重句:九重泉,喻九重君門。《楚辭·九辯》:“君門九重。”無,疑問助詞,同“嗎”。此句覆宋單行本作:“重泉之下龍知無?”

    白氏自序:“疾貪吏也。”而此詩的前面説:“災凶水旱與疾疫,鄉里皆言龍所爲”;末尾又説:“狐假神龍食豚盡,九重泉底龍知無?”則知本篇的主旨,在於諷誡皇帝,貪官污吏魚肉人民,都是打着你的旗號,憑藉你的威權;因此鄉里人民所受的一切災難,都要記在你的名下。考唐憲宗時,朝廷地方的貪官是很多的。如集中《論于頔、裴均狀》説:“臣聞諸道路,皆云于頔、裴均,累有進奉,並請入朝……竊見外使入奏,不問賢愚,皆欲仰希聖恩,傍結權貴,上須進奉,下須人事(賄賂皇帝左右),莫不減削軍府(軍需藏),割剥疲人(勞苦貧民)。……又聞于頔、裴均等數有進奉,若又許來,荆襄之人,必重困於剥削矣……”此外還有《論王鍔欲除官事宜狀》、《論裴均進奉銀器事宜狀》,也同樣表明因爲朝廷招權納賄,已使濫官污吏肆無忌憚地剥削人民。這些奏摺正可以作這首詩的注脚看。

    天可度〔一〕

    天可度,地可量〔二〕,唯有人心不可防!但見丹誠赤如血〔三〕,誰知僞言巧似簧〔四〕?勸君掩鼻君莫掩!使君夫婦爲參商〔五〕;勸君掇蜂君莫掇!使君父子成豺狼〔六〕。海底魚兮天上鳥,高可射兮深可釣〔七〕;唯有人心相對時,咫尺之間不能料〔八〕。君不見李義府之輩笑欣欣,笑中有刀潛殺人〔九〕!陰陽神變皆可測〔一〇〕,不測人間笑是嗔〔一一〕。

    〔一〕此詩白氏自序:“惡詐人也。”有人認爲這首詩諷刺的矛頭是針對當時的宰相李吉甫的。此事確否,固難遽爾斷定,可是白氏詩中所抨擊的“詐人”,在社會上却是常見的,是一種典型現象。至今還具有現實意義。

    〔二〕天可度二句:《淮南子·天文》:“天有九野,九千九百九十九隅,去地五億萬里(《開元占經·天占》篇引此作億五萬里。《太平御覽·地部》引《詩緯·含神霧》同)。”又同書《墬形》篇:“禹乃使太章步自東極至於西極二億三萬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使豎亥步自北極至於南極二億三萬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這大約就是白氏所理解的“天可度,地可量”的實際情况。這和今天對天體和地球的理解完全是兩回事。

    〔三〕丹誠:即丹心,忠貞之心。

    〔四〕誰知句:《詩·小雅·巧言》:“巧言如簧,顔之厚矣!”孔穎達正義:“巧爲言語,結構虚辭,速相待合,如笙中之簧,聲相應和。”案管樂器上的音舌叫簧。句意是説:誰知聽起比音樂還悦耳的言辭却是一派謊言呢?

    〔五〕勸君掩鼻二句:掩鼻,典出《戰國策·楚策》四:“魏王遺(贈)楚王美人。楚王説(悦)之。夫人鄭褏(袖)知王之説新人也,甚愛新人……因謂新人曰:‘王愛子(你)美矣。雖然,惡子之鼻;子如見王,則必揜(掩)子鼻!’新人見王,因揜其鼻。王謂鄭褏曰:‘夫新人見寡人則揜其鼻何也?’鄭褏曰:‘妾知也。’王曰:‘雖惡,必言之!’鄭褏曰:‘其似惡聞王之臭也。’王曰:‘悍哉!令劓(割鼻)之,無使逆命。’”案,亦見《韓非子·六微》篇。參商,典出《左傳》昭公元年:“昔高辛氏有二子:曰閼伯、實沈,不相能(容),日尋干戈,以相征討。帝遷閼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爲辰爲商星;遷實沈于大夏,主參,唐人是因,以服事夏商。”後人因謂兩人不睦曰“參商”。

    〔六〕勸君掇蜂二句:掇蜂,典出蔡邕《琴操》:“《履霜操》者,尹吉甫之子伯奇所作也。吉甫,周上卿也。有子伯奇。伯奇母死,吉甫更娶後妻,生子曰伯邦。乃譖(造謡誣蔑)伯奇於吉甫曰:‘伯奇見妾有美色,然有欲心。’吉甫曰:‘伯奇爲人慈仁,豈有此也?’妻曰:‘試置妾空房中,君登樓而察之!’後妻知伯奇仁孝,乃取毒蜂綴衣領,伯奇前持之,於是吉甫大怒,放伯奇於野。”掇(duò),原義是拾取,此處用同“捉”字。使君父子成豺狼,意思是説:能够讓你們父子之間,骨肉相殘,像豺狼那樣。

    〔七〕海底二句:《史記·老子韓非列傳》:“孔子謂弟子曰:‘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游;獸,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爲罔(網),游者可以爲綸(釣絲),飛者可以爲矰(繫繩之箭)……’”此用其意。言魚鳥無知,容易制伏。

    〔八〕唯有二句:意與俗諺所説“知人知面不知心”略同。咫,八寸。咫尺,喻最近的距離。料,猜測。

    〔九〕李義府二句:唐高宗時曾居相。《舊唐書·李義府傳》:“義府貌温恭,與人語,必嬉怡微笑,而褊忌陰賊。既處權要,欲人附己;微忤意旨,輒加傾陷,故時人言義府笑中有刀;又以其柔而害物,亦謂之‘李貓’。”

    〔一〇〕陰陽句:《易·繫辭》上:“精氣爲物,遊魂爲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作《繫辭》的人認爲:只要掌握了《易》的“變動不居,周流六虚(四方上下)”的基本原理,則物質世界、精神世界,以及在此基礎上派生的幻覺如鬼神之類的情况都是可知的。説陰陽可測,只是反襯人心難測。

    〔一一〕不測句:這句詩可以做兩種解釋:一種是:難於防備的是詐人在滿面笑容背後却暗藏着狠毒的殺機;另一種是:令人猜不透這種人到底是在歡喜,還是在憤怒?

    秦吉了〔一〕

    秦吉了,出南中〔二〕,彩毛青黑花頸紅;耳聰心慧舌端巧,鳥語人言無不通。昨日長爪鳶,今朝大嘴烏〔三〕,鳶捎乳燕一窠覆,烏啄母鷄雙眼枯〔四〕。鷄號墮地燕驚去〔五〕,然後拾卵攫其雛〔六〕。豈無鵰與鶚〔七〕,嗉中肉飽不肯搏;亦有鸞鶴羣〔八〕,閑立颺高如不聞〔九〕。秦吉了〔一〇〕,人云爾是能言鳥,豈不見鷄燕之冤苦!吾聞鳳凰百鳥主〔一一〕,爾竟不爲鳳凰之前致一言,安用噪噪閑言語〔一二〕!

    〔一〕秦吉了:即鷯,南人或稱“吉了”,或稱“料”,都是一聲之轉。此鳥能言,過於鸚鵡、八哥。開元時,廣州獻之。見《舊唐書·音樂志》。

    〔二〕南中:指中國南方兩廣地區。

    〔三〕長爪鳶、大嘴烏:鳶,即鷂子。大嘴烏,烏鴉中最貪食的一種。參見《和大嘴烏》詩。案以上兩種鳥,喻貪狠的文武官吏,豪家大族。

    〔四〕乳燕、母鷄:喻身受侵凌欺侮的無告良民。

    〔五〕號:叫,讀平聲,同“嚎”。

    〔六〕攫(jué):抓取。

    〔七〕鵰、鶚:鵰,大於鷹,舊時常混鵰爲鷲。鶚,指“鵰鶚”,亦大型猛禽,形體像鵰,但背毛褐黑,腹面白,頸下有褐色斑紋(魚鷹名鶚,與“鵰鶚”不同)。鵰鶚性剛猛,比喻憲司執法之官。《舊唐書·韋思謙傳》:“永淳中,歷尚書左丞御史大夫……每見王公,未嘗行拜禮。或勸之,答曰:‘鵰鶚鷹鸇,豈衆禽之偶?奈何設拜以狎之。’”

    〔八〕鸞鶴羣:鸞,傳説是鳳凰的近屬,毛色五彩,十分華美。鸞鶴羣比喻省閣翰苑清要近侍之臣。

    〔九〕颺高:《全唐詩》作“高颺”,意即高飛。

    〔一〇〕秦吉了:此處借喻諫議大夫、左右補闕、左右拾遺一類的諫官。

    〔一一〕鳳凰:古代認爲百鳥之王,此處借喻皇帝。

    〔一二〕安用句:安用,何用?噪噪,一作嗏嗏,形容聲音噪雜;喻諫官們虚應故事的諫奏。

    白氏自序:“哀冤民也。”此詩揭露朝廷所設的言官侍臣,眼看老百姓被貪官污吏、權豪勢要欺壓得家敗人亡,而不敢向皇帝面前説一句話,以致他們陷入有冤無處訴的絶境。

    鵶九劍〔一〕

    歐冶子死千年後〔二〕,精靈暗授張鵶九〔三〕。鵶九鑄劍吴山中〔四〕,天與日時神借功〔五〕。金鐵騰精火翻焰,踴躍求爲鏌鋣劍〔六〕。劍成未試十餘年,有客持金買一觀;誰知閉匣長思用,三尺青蛇不肯蟠〔七〕。客有心,劍無口,客代劍言告鵶九:君勿矜我玉可切〔八〕,君勿誇我鐘可刜〔九〕;不如持我決浮雲,無令漫漫蔽白日〔一〇〕!爲君使無私之光及萬物〔一一〕,蟄蟲昭蘇萌草出〔一二〕。

    〔一〕鵶九劍:張鵶九,唐時江東著名劍工。鵶九劍,蓋以喻詩人的詞鋒,如後人説“筆鎗舌劍”之比。

    〔二〕歐冶子:春秋時代越國著名的劍工;曾替越王鑄湛盧、巨闕、豪曹、魚腸、純鈎五把寶劍。又曾和另一著名劍工干將合作,爲楚王鑄太阿等寶劍。事見《吴越春秋》及《越絶書》。

    〔三〕精靈句:説歐冶子死後的英靈把鑄劍技術暗中傳授給張鵶九,這是一種誇張的寫法。案這兩句詩實際是表明作者要上繼古代詩人的戰鬭傳統。在他看來,這個傳統從戰國秦漢以後,就已中斷。這種看法,在他的《與元九書》中,也有所陳述,此不具引。覆宋單行本前三句作:“歐冶子,死千年,死後精靈暗授傳鵶九。”

    〔四〕吴山:在今杭州市,然非越王鑄劍之處。《越絶書》載歐冶子劍用若耶溪水,若耶溪在紹興若耶山下,鑄劍當在此處。又舊傳莫邪、干將,鑄劍於浙江莫干山,山即以此得名,白氏此處當泛指越中之山。

    〔五〕天與句:《越絶書·外傳記·寶劍》:“薛燭曰:‘……臣聞王之造此劍吉時良辰,雨師灑道,雷公發鼓,蛟龍捧爐,天帝裝炭,太一下觀。’”又《吴越春秋·闔閭内傳》四:“干將作劍,采五山之鐵精,六合之金英,候風伺地,陰陽同光,百神臨觀,天氣下降,而金鐵之精,不銷瀹流。”白詩蓋合此二書所載故實,極寫鵶九劍的鑄造非凡。

    〔六〕踴躍句:《莊子·大宗師》:“今之大冶鑄金,金踴躍曰:‘我且必爲莫邪(即鏌鋣,寶劍名)!’大冶必以爲不祥之金。”踴躍,寫奮勇之態。白詩此句,借用《莊子》典故,喻己欲以舌鎗筆劍,斫盡皇帝左右的濫官污吏,結果招致了皇帝的不滿,用意十分深婉。

    〔七〕誰知二句:匣,劍匣。《莊子·説劍》(宋本《太平御覽·兵部·劍》引):“干越之劍,匣而藏之,不敢輕用,寶之至也。”白氏用其典而反其意,認爲寶劍不願長久封閉,冀見一用。青蛇,劍采。見《白氏六帖》。蟠,盤曲蠕伏之狀。

    〔八〕君勿矜句:君,表面上似指鵶九,實則暗指國君。矜,誇耀;我,劍自謂,亦詩人自喻。《尸子》佚文:“昆吾之劍可切玉。”(《列子·湯問》張湛注引)

    〔九〕君勿誇句:《説苑·雜言》:“干將、莫邪,刜鐘不錚(響),試物不知。”刜(fù),斫。以上兩句,意思是不要認爲大材小用。

    〔一〇〕不如二句:《莊子·説劍》:“此劍上抉浮雲,下絶地紀。”又《史記·龜策列傳》:“日月之明,而時蔽于浮雲。”白日,比國君;浮雲,指蒙蔽國君的奸臣。決和抉,都是撥開、切開的意思。以上四句覆宋單行本作:“君勿矜,玉可切!君勿誇,鐘可刜!不如決浮雲,無令蔽白日!”

    〔一一〕無私之光:指日月。《禮記·孔子閑居》:“日月無私照。”

    〔一二〕蟄蟲句:此句白氏用《禮記·樂記·月令》成語,而稍變其辭,暗示詩人切望人民的得救。蟄(zhé),昆蟲冬眠。蘇,同甦,意爲再生。

    白氏自序:“思決壅也。”決壅,指排除淤塞,疏浚水道,使之暢通。比喻除去皇帝左右的奸邪佞臣,使皇帝不受蒙蔽。三國時魏桓範著《世要論·決壅》篇,力主國君要開言路,廣視聽,勿爲少數近臣所蒙蔽,爲白氏此序所本。白氏《策林》亦有《決壅蔽》篇,可與此詩參觀互證。詩中所説的寶劍,在一定程度上比擬白氏自己的作品,特别是像《新樂府》、《秦中吟》一類戰鬭性很強的詩篇,寄託他用這些詩篇作武器來“救濟人病,裨補時闕”的理想。

    采詩官〔一〕

    采詩官,采詩聽歌導人言〔二〕;言者無罪聞者誡〔三〕,下流上通上下泰〔四〕。周滅秦興至隋氏,十代采詩官不置〔五〕。郊廟登歌讚君美〔六〕,樂府豔詞悦君意〔七〕;若求興諭規刺言〔八〕,萬句千章無一字。不是章句無規刺〔九〕,漸恐朝廷絶諷議〔一〇〕;諍臣杜口爲冗員〔一一〕,諫鼓高懸作虚器〔一二〕。一人負扆常端默〔一三〕,百辟入門皆自媚〔一四〕。夕郎所賀皆德音〔一五〕,春官每奏唯祥瑞〔一六〕。君之堂兮千里遠,君之門兮九重閟〔一七〕;君耳唯聞堂上言〔一八〕,君眼不見門前事〔一九〕。貪吏害民無所忌,奸臣蔽君無所畏。君不見厲王胡亥之末年〔二〇〕,羣臣有利君無利。君兮君兮願聽此:欲開壅蔽達人情〔二一〕,先向歌詩求諷刺!

    〔一〕采詩官:《漢書·藝文志》:“古有采詩之官,王者所以觀風俗,知得失,自考正也。”又同書《食貨志》:“男女有不得其所者,因相與歌詠,各言其傷……春秋之月,羣居者將散,行人振木鐸徇於路以采詩。獻之太師,比其音律,以聞於天子。故曰:‘王者不窺户牖而知天下。’”《漢書》所説的“古”,實指周朝。

    〔二〕導:誘導,此處有將下言導致於上之意。

    〔三〕言者句:誡,同戒。《詩·大序》:“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主文而譎諫,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故曰風。”意思是説:詩人微言婉諷,自己可因未犯科條而免於得罪。聞者(指當政)則足以改過。

    〔四〕下流句:《易·泰卦》:“天地交而萬物通也,上下交而志同也。”詩語本此。意思是説:君民上下,感情交流,互相瞭解,則國家可致太平。

    〔五〕十代:秦、漢、魏、兩晉、宋、齊、梁、陳、隋,共十代。但漢代實曾設樂府以採詩,見《漢書·藝文志》;此處説十代采詩官不置,蓋言其基本情况。

    〔六〕郊廟登歌:郊以祭天,廟以祭祖。登歌是皇帝祭祀宴饗時在廟堂所唱的歌曲,亦叫升歌,都是歌功頌德之辭。

    〔七〕樂府句:六朝後期,樂府歌詞發展爲宫體詩,多半描寫統治階級淫靡享樂生活,和吟風弄月、飽食無聊的情趣,形式則競趨雕琢華麗。如《臨春樂》、《玉樹後庭花》等就是樂府豔詞的代表作。以上兩句,白氏概括唐以前的詩歌,不外兩種:一種是歌功頌德的廊廟詩,一種是荒淫享樂的宫體詩,都不是樂府的“正聲”。

    〔八〕興諭規刺:興是啓發;諭是建議;規是勸誡;刺是諷刺。

    〔九〕不是句:不是,不只、不但之意。此爲唐人特殊用法。或本作“自始”,非是。

    〔一〇〕諷議:對施政有所規諫和評議。

    〔一一〕諍臣句:唐代諫官,有諫議大夫、左右補闕、左右拾遺和監察御史等官。這些官都有言責,所以統稱爲諍臣。杜口,閉口,指不向皇帝進諫。冗員,多餘的、没有事作的閑官。

    〔一二〕諫鼓句:諫鼓,又名敢諫鼓或登聞鼓,設在朝堂大門外。遇有含寃莫伸而想向皇帝告狀的,可鳴此鼓,謂能隨時催促皇帝升朝。實際這也不過是封建王朝欺騙人民的裝飾品。

    〔一三〕一人句:《禮記·明堂位》:“天子負斧依(扆),南鄉(向)而立。”一人,指皇帝;負,背向;扆(yǐ),屏風;端默,端坐不言。這句詩的意思是:皇帝上朝,除接受百官朝賀外,絶不徵詢民間疾苦。

    〔一四〕百辟句:百辟,百官;入門,進了朝門;自媚,衒己諛人以邀寵。

    〔一五〕夕郎句:唐代稱給事中爲夕郎。給事中,官名,屬門下省。“凡制敕宣行大事,則稱揚德澤,褒美功榮。”見《舊唐書·職官志》。則其主要任務,爲對朝廷歌功頌德。

    〔一六〕春官句:春官,周官舊名,即後世禮部。凡遇國有景雲、白狼、蒼烏、嘉禾等特殊“祥瑞”出現,百官都要向皇帝祝賀;如發現一般“祥瑞”,則由禮部員外郎歲終向皇帝報告。事見《新唐書·百官志》。這兩句的意思是説:不管什麽官員都只知報喜,不肯報憂,一味向皇帝討好。

    〔一七〕君之門兮句:《楚辭·九辯》:“君之門以九重。”閟(bì),關閉。這句是説:朝門重重閉鎖,臣民難於見君。

    〔一八〕堂上言:謂左右近臣阿諛奉承之言。

    〔一九〕門前事:意即門外事,指貪吏害民、民怨載道等事。

    〔二〇〕厲王、胡亥:厲王爲西周暴君。他胡作非爲,還禁止人民議論,結果惹起公憤,把他流放到彘(在今山西霍縣東北)。胡亥,即秦二世皇帝。他受大宦官趙高蒙蔽,不採納羣臣意見。結果被趙高殺死。

    〔二一〕欲開句:《楚辭·九辯》:“何氾濫之浮雲兮,猋壅蔽此明月!”壅蔽,即蒙蔽意。人情,民情。

    白氏自序:“監前王亂亡之由也。”這篇是《新樂府》五十篇的總結。主要的意思是,希望皇帝聽納忠諫,作爲自己施政的參考。白氏所作《策林》六九,有《采詩》一篇;一四,有《辨興亡之由》一篇,皆與此題有關,可作參考。

    秦中吟十首〔一〕 (選六)并序

    貞元、元和之際,予在長安,聞見之間,有足悲者。因直歌其事,命爲秦中吟。

    重賦〔二〕

    厚地植桑麻〔三〕,所要濟生民〔四〕;生民理布帛〔五〕,所求活一身。身外充徵賦〔六〕,上以奉君親〔七〕。國家定兩税,本意在愛人〔八〕;厥初防其淫〔九〕,明敕内外臣〔一〇〕:税外加一物,皆以枉法論〔一一〕。奈何歲月久,貪吏得因循〔一二〕。浚我以求寵〔一三〕,斂索無冬春〔一四〕。織絹未成匹,繅絲未盈斤;里胥迫我納〔一五〕,不得暫逡巡〔一六〕。歲暮天地閉〔一七〕,陰風生破村;夜深煙火盡,霰雪白紛紛〔一八〕。幼者形不蔽,老者體無温。悲喘與寒氣〔一九〕,併入鼻中辛。昨日輸殘税〔二〇〕,因窺官庫門:繒帛如山積〔二一〕,絲絮似雲屯。號爲羨餘物〔二二〕,隨月奉至尊〔二三〕。奪我身上暖,買爾眼前恩。進入瓊林庫〔二四〕,歲久化爲塵。

    〔一〕《秦中吟》和《新樂府》都是白氏《諷諭詩》裏最重要的部分。其中有些篇章深刻地揭露了當時社會的根本矛盾,沉重地打擊了當時統治集團中的最反動的勢力。白氏《與元九書》曾經這樣介紹過它:“聞《秦中吟》則權豪貴近者,相目(視)而變色矣。”可見它所發揮的戰鬭作用,是相當巨大的。原詩十首,今選六首。白氏序稱詩作於貞元元和之際。按白氏從德宗貞元十六年(八〇〇)在長安中進士,貞元十九年(八〇三)作校書郎,直到元和五年(八一〇)作左拾遺時,基本上定居在長安。

    〔二〕重賦:意即重税。韋縠《才調集》此題作《無名税》,即叫不上名堂來的苛捐雜税。

    〔三〕厚地句:厚地,猶言大地,唐初計口授田:露田種莊稼,另有桑田供種桑養蠶織帛,麻田供種麻織布。

    〔四〕濟生民:滿足人民生活需要。上“要”,汪本、《才調集》并作“用”。所用,所以。

    〔五〕理布帛:理,治;唐人避高宗李治諱,往往以理代治。治是“從事”的意思。布,麻織;帛,絲織。合起來的意思是:從事布帛生産。

    〔六〕身外:本身所需之外。

    〔七〕君親:即君父。封建時代稱皇帝叫“君父”。

    〔八〕國家二句:兩税法,是當時國家用以代替初唐時期的租(糧)庸(役)調(絹)法而實行的正税。兩税法始自德宗建中元年(七八〇),一年分夏、秋兩季徵收,故曰兩税。由於天寶之亂以後,户籍紊亂,兼併大行。初唐時期在計丁口授田制(後經調整爲均田制)基礎上建立起來的租庸調法,已無法貫徹。德宗用宰相楊炎議,行兩税法。其辦法如德宗詔書所説:“户無主客(土著和客家之分),以現居爲簿;人無丁中(壯丁和未成丁者),以貧富爲差;行商者在郡縣税三十分之一;居人(農民和地主富農)之税,夏、秋兩徵之……餘徵賦悉罷。夏徵無(不許)過六月,秋税無過十一月。”案兩税法的實施,是由於舊的剥削方法行不通,不能不改變一些花樣,根本談不上愛民。愛人,或本作“憂人”。

    〔九〕厥初句:起初爲了防止官吏營私舞弊,濫增税目税額。

    〔一〇〕敕:見《兩朱閣》注。

    〔一一〕税外二句:枉法,即違法。李适在下定兩税詔之後,又下一道《停雜税制》:“自艱難以來,徵賦名目繁亂,委黜陟使(掌管升降官吏的欽差大臣)與諸道觀察使(十道行政長官)、刺史(州長),作年支兩税徵納。比來新舊徵科臽(項)目,一切停罷。兩税外别率(徵斂)一錢,四等官準擅興賦(擅自增加税額),以枉法論。”(以上兩詔,并見《全唐文》卷五。)

    〔一二〕貪吏句:因循,是説把過去橫徵暴斂的弊政沿襲下來。按,從德宗初年到憲宗初年,四十年間,表面税額不變,但因官吏在徵收時任意折價,農民實際負擔已增加了不止三倍。

    〔一三〕浚我句:浚(jùn),一本作朘。浚的本義是煎熬,《國語·晉語》:“浚民之脂膏以實之。”意爲擠淨老百姓身上的油水,裝滿自己的腰包。以求寵,博得皇帝的寵信。

    〔一四〕無冬春:兩税法規定夏、秋兩季交税,而此時則連冬、春也向農民勒索。無,是不管和不論的意思。

    〔一五〕里胥:見前《杜陵叟》詩注。

    〔一六〕逡巡:遲延。

    〔一七〕天地閉:《禮記·月令》:“孟冬之月……天氣上騰,地氣下降,天地不通,閉塞而成冬。”氣,指陽氣或暖氣而言。又《易·坤卦·文言傳》:“天地閉,賢人隱。”白氏兩用其意,一以喻天寒,一以喻世險。

    〔一八〕霰(xiàn):雪珠。

    〔一九〕悲喘句:悲哀的抽搐和外面的冷氣。喘與氣,上下相應成文。喘,南宋本作“端”;在唐代,端可讀喘。《荀子·勸學篇》:“端而言。”楊倞注:“端讀爲喘,喘,微言也。”微言,亦即抽搐而言。

    〔二〇〕殘税:一本作餘税;指總是交納不完的賦税。

    〔二一〕繒帛:絲織品的總名。

    〔二二〕羨餘物:多餘的東西。指賦税的盈餘。唐代地方的貪官污吏把向人民超額徵收得來的賦税獻給皇帝,美其名叫做“羨餘”。

    〔二三〕隨月句:上言斂索無冬春,此又言隨月奉至尊,則一年十二月,老百姓都在完税。根據歷史記載,唐德宗李适在位二十多年中,大小官僚剥下媚上,相習成風。《舊唐書·食貨志》記載:“常賦之外,進奉不息:韋皋劍南(西川節度使)有日進,李兼江西(觀察使)有月進,杜亞揚州、劉贊宣州、王緯、李錡浙西,皆競爲進奉,以固恩澤。貢入之奏,皆曰:臣於正税外‘方圓’,亦曰‘羨餘’……”以後節度使以下,刺史,判官,都有進奉;馴致巧立名目的苛捐雜税,營私舞弊,層出不窮。

    〔二四〕瓊林庫:瓊林庫和大盈庫是唐朝最大的兩個皇帝私人内庫,從玄宗李隆基時就開始搜刮,到德宗李适時已非常充實。中經姚令言的叛變,兩庫珍寶大量散亡。李适又在奉天(今陝西乾縣)新設兩庫,繼續搜刮;因陸贄反對,始行撤廢,但是徵斂并未因此而停止。

    《唐詩紀事》和汪立名《白香山年譜》都將《秦中吟》編在元和五年(八一〇),良是。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