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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佑一把接过，仰头便猛灌，看那酒滴滴由嘴角划落，沿着颈项流入衣襟之内，我抢夺而下，澹澹说了两个字，“够了。”
这句话仿若一个晴天霹雳打下，怔怔的望着祈殒，寝宫满处的红帐飘飘攘攘晃在眼前就变成猩红的血液，溅了满地。
我用力推拒挣扎着，他却箍的更紧，炙热的唇割伤了唇，重重的喘息仿若癫狂。
良久，他才平复了他莫名的疯狂，扯我入怀，“是借口也好，私欲也罢。这若是罪孽，我要你与我一同承受！”暗哑的声音轻轻飘进耳中，“既得不到你的心，那便将你囚禁在昭阳宫，永不放手。”
“雅夫人，你救这群贪生怕死之徒有何好处？”苏景宏脸色一变，猛然朝我吼道，他的声音盖过了众人乞求的声音，“都给老子闭嘴，闭嘴！”他冲那群乞求我的人怒道，近乎于疯狂。
“可是我们不想死啊！”突然一个声音闯进了来，整个天牢中一片沸腾，呜咽之声源源不绝的传来。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代连城照顾我？”倏然起身，讽刺的笑着，“口口声声说是为你连城，若此刻的连城站在我面前，他定然会放我与祈佑同生同死，决不会像你这样逼我。”
他那份冷漠刺痛了我的心，他一定是在怪我，怪我背弃了生亦同生，死亦同死的誓言。但是，馥雅只能做到这些，因为馥雅不配拥有幸福，因为馥雅天生就是一个为他人做嫁衣的女子。
“我会。”
“你只能选择相信。”
“你是一个女人，承受过亡国，复国，救国，你还想要承受什么？”在我一脚还未迈出牢门之时，祈佑低沉的声音传来，声音飘忽虚幻，让我整个身子都僵在那里，扶着牢门铁杆的左手多用了好几分力气。
“那你要我做什么。”
今日是大婚之日，我册封辰妃之时，外头似乎下雪了，我却不如以往的兴奋，甚至连窗都没有推开。
“父亲，算了，每个人都他自己的选择。”展慕天的一句‘父亲’让苏景宏脸色徒然软化而下，目光闪着泪水，“你……你叫我父亲？”
短短一言让我再也无法吐出一个字，如今是我求他，就算他反悔我又能怎么样呢？
北风由窗口溜进，由背后将我散落着的发吹起，几缕飘落在胸前。颤抖着手轻轻抚过一缕不知何时已经花白的发丝，喃喃自语，“铅华洗尽，白发红颜。”曾经那份沧海桑田的誓言，终是实现了呢。
梅，承载了我许多许多的梦想。
忽然之间苏景宏大笑出声，笑的如此狂放真实，我怔了怔，目光投射在仰天大笑他身上。
“馥雅，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祈佑蓦然一怔，音量提高了许多，但是在天牢那呜咽吵杂之声中显得异常低微。
突然间，我笑了，“连曦，你这样做又何苦？”
“我输了，你对我很失望，对吗。”祈佑凄惨一笑，侧首凝望着我。
“母妃。”却闻一声清脆动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继续说下去的话。
罪孽，竟然这罪孽要我承受，那我便受。
看着他，一股酸楚揉过过，碎成了苦涩扼在胸间。没有选择，双膝一弯便跪在梅林间那尘土石子之上，“若我求你，你真的会放过牢中的人吗。”天下刚定，最重要的便是稳定朝纲，亓国的余孽若是不杀，某一日他们若揭竿而起，对朝廷来说会是一个棘手的麻烦。
无力的靠在窗槛之上，看着眼前这片梅林，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是甜蜜，是幸福，是哀伤，是沉痛……
宫门紧闭，独留我孤坐妆侧，凝睇镜中，熠熠眸中竟无一丝泪光，只是淡莞轻笑。
恍惚的走进那片梅林，梅蕊初开，簇簇绯红缀于叶间，馥郁芬芳。却感觉四周一片天旋地转，绿的，粉的，赤的，金的，无数的湛然之光射进眼底，几欲昏厥。
深深呼吸着淡淡的梅香，还夹杂了一抹清冷，我的眼帘渐渐合上，脑海中闪现出与祈佑的第一次见面……祈佑第一次为我放弃皇位……祈佑要我做他唯一的妻子……祈佑对我的利用与伤害……祈佑对我的笑与怒……
“我父亲母亲都年迈了，他们没有罪啊，为何要他们陪着我死……”
苏景宏和展慕天之间的谈笑突然敛了去，怔怔的凝望着我们两，目光低垂感伤。
“是。”
脚步声渐近，我疑惑的由妆台上起身，才回首，寝宫之门被人重重的推开。外头冬雪之寒风扑打在我脸上，将我未绾好的发丝吹起，纷纷扬扬的纠结在一起。
雨歇微凉
最后，我们被俘虏了，我，祈佑，慕天，苏景宏四人被严密押送至昱国，亓国的军队则逃的逃，散的散，投降的投降，战死的战死……
“不是因为你强大，所以我才爱你。爱你，无关身份，只因你是纳兰祈佑，馥雅的丈夫。”我答完后，祈佑正欲再说些什么，我含着笑容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洗尽铅华，白发红颜。”
绝望的闭上眼帘，涔涔泪水，无声无息落下，湿了他的唇。
终于，我睁开了双目，含着丝丝泪水凝望着他，“那我可会是你的虞姬呢？”
“所有的一切都交由你自己去选择，我从来没有逼过你。”晴空般的眼眸净是一片祥和，未因我的情绪受左，静静的立在梅林间与我相望，“要知道，我还可以放祈佑一条生路，你不是为了他可以牺牲一切吗？”
目光一扫，其中还有祈皓，苏姚，与他们的儿子纳兰亦凡。还有众多官员的家眷，年幼的孩子，年迈的父母，样子狼狈，好不凄惨。
“母妃，您就去见见二叔吧，母妃……”初雪双手扶上牢门，可怜兮兮的望着我，眼中含着泪珠，不停的唤着母妃。
我们齐目而望，站在牢门外的是一声白衣胜雪的初雪，还有她身旁立着的祈殒。祈佑皱着眉头，盯着我片刻，突然失笑，“什么时候你竟有这么大的女儿了。”
看着祈殒那语气，连曦让他来接我……听这语气似乎肯定了我会去求他一般，但是不得不说，连曦真的很了解我。
我不答，低声笑问，“如果，你能逃过此劫，会卷土重来吗？”
“展相，你我相斗朝廷也有近四年之久了吧，今日竟一同沦为阶下囚。想当初老夫的女儿苏月因为你而与我断绝了父亲关系，直到我的孙女出生……现在都两岁了吧，我还没有见过一面呢。”苏景宏豪放粗犷的声音朝展慕天逼了去。
祈佑，为何要先走，为何不能与馥雅同生。
呵，我怎么没有想过，亓国战败，满朝官员皆是昱国的俘虏，这么多人即将面对的将是死亡。只是没有想过，连曦竟然连孩子与老者都不放过吗。我终于明白，为何连曦那么肯定我会求他……但是，馥雅不愿再心软，想自私一次。
心底缓缓松了口气，他若真能做到如此地步，也不枉我来求他了。牢中的老弱妇孺确实可怜，但是那群平日来享受尽了荣华富贵到此刻却贪生怕死的官员确实可恨。之所以会来求连曦也仅是为了那些老弱妇孺而已，他们不该成为战争的牺牲品。
此情已自成追忆
“吵什么吵，吃饭了。”牢头用铁鞭敲了敲牢门，怒喝一声，然后将四人份的饭菜放在牢外，便离去。
当年，被我间接害死的祈星……
那些年少的梦，竟随着时光而飞逝去，我的夙愿一变再变，到如今，我已不知还有什么值得我去追求。
“馥雅命该如此，怪不得他人。”
展慕天双膝一跪，急忙说道，“不是的，在慕天心中，您是最好的皇帝。您统一天下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是为了让百姓摆脱战乱受的苦，之所以没有成功，只因钱财外漏，给了昱国这样一个机会……”
“若你只是为了救牢中所有人而离去，我劝你最好不要，没有人会感激你。”
“又是为了你的纳兰祈佑吗？多年前为了权利险些要了你的命，而今你却还要陪他一同死，我真不敢相信世上怎会有你这样……好的女人！”
“皇上是天子，您有自己的想法与主张。”对于他这样的问题我只是避而不答。
我伏下身子，深深拥抱着祈佑，“你等我回来。”直到离开，身上的温度渐渐消失，失落感渐升。我不愿去，但是我知道，去不去不能由我。
桌上摆放的皆是璀璨夺目的金银首饰，金荷螃蟹簪，金莲花盆景簪，双正珠坠，金凤，朝珠，银粉妆盒……满目琳琅异常刺眼。
“纳兰祈佑他……死了。”
一想至此，我的泪水悄然划落，眼前这样的景象让我羡慕，不，说妒忌似乎更为恰当。祈佑似乎看出了我为何而哭，抚过我的发丝，轻柔道，“别哭，你还有我。”
祈佑依旧僵硬的靠在冰凉的墙壁之上，一动不动，对他们之间置若罔闻。我害怕这样的他，伸手轻抚上他的脸颊，“祈佑，你要不要吃点东西？连日来你滴水未沾，这样下去你会出事的。”
牢中之人闻祈佑之言才意识到我为何要离去，跪着匍匐在铁栏，用那一双双乞求期待的目光盯着我大喊，“夫人，我们会感激您的，只要您救我一家七口出去……”
人人都说：一女不侍二夫。还有些女子为表自己对丈夫的忠贞，立下贞洁牌坊。那么一个女人出嫁三次，嫁的都是帝王，位居如此高位，天下人将如何看待。
迢迢衰草承霜雪，辗转萧条融未尽，举头仰望着白茫茫的大雪将整个苍穹皆笼罩而下，还记得，与祈佑大婚那日，也下了一场雪呢。
是说我勾引小叔子，以美色|诱其册封……
真的好复杂，怕是连我自己都理不清这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事，不该瞒你，你有权知道的。”
“罢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怪就怪咱们曾经太不懂得珍惜啦。”他拍了拍慕天的肩膀，露出遗憾的一笑。
祈佑，却承载了我十一年的悲与欢。
胸口一阵疼痛的抽搐，令我作呕的腥味涌上喉头，一口殷红的血喷洒而出，眼眶笼罩的是那怎么也洗不尽的血。
恍惚间又想到了什么，我立刻起身，推开朱红的窗，大雪纷飞如鹅毛飘进窗，倾洒在我身上，脸上。勾起淡淡的笑容，我接下几片雪花，耳边浮现的却是祈殒对我说的话。
我的心头一软，不得不佩服连曦，竟将初雪搬到牢中请我出去，为的是什么呢？
我知道，他接受不了，他如此高傲，如此强大，这一生中不论是战争与宫廷他从来没有输过。唯独这一次，不仅输了，而且输的如此狼狈。
“怎么不问我和连曦说什么了？”我微微仰头望他，额头抵上了他的下颚，胡渣刺的有微微的疼痛与酥|痒。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若三天之后你没有求我，那我便成全你与祈佑共死。”
“我之所以告知于你，只因死在天牢中的人，是我七弟。”
看他说的如此有把握，我的心‘咯噔’一跳，他又想要做什么……不，现在连曦不论再做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
连曦站在我跟前，也没有让我起身，只是问，“你看见那些奏折了吗？”顺着他手指向的地方我望了去，在赤金的龙案之上摆放着堆积如山的奏折，只闻他继续道，“全是要求朕将亓国余孽斩杀的奏折，你说我该如何？”
“父亲，不要这样说。作为苏家的后人，我们感到非常光荣。咱们是将门子弟，决不会在死亡面前流露出一丝丝的恐惧。”此话是苏姚所说，声音铿锵有力，其言语间的气势堪比男儿。
你要我答应你不被这个血腥的后宫污染，能走多远便走多远，可是走了十一年，我仍旧停留在原地，停留在这冷血的宫廷中……
牢中之人皆侧目望着祈殒，包括祈佑。
“这句父亲我已经欠着许久了，如今都到此地步了，再不还上，怕是要终身遗憾。”展慕天隔着天牢的间的缝隙，握住苏月的手，含情脉脉的温柔藏着无限情意。
祈佑，我们可以天各一方，心却始终会在一起。
“皇上，您快下令将亓国一干余孽皆斩首示众吧。”
连曦缓缓吐出一口凉气，用力平复着心中的怒火，“你们上的折子，朕会斟酌着考虑，都出去吧。”
零落鸳鸯
近日来昭阳宫的侍卫增加了许多，奴才也添了十来个，喜饼，喜烛，喜帐，喜帕，满目的血红，让我心惊。
只闻脚步声渐远，连曦已朝我走来，眸子含着久战未褪去的沧桑痕迹。我立即起身向他跪行了一个礼，“参见皇上！”如今我已是阶下囚，连曦却已是一统天下的帝王，我该对他行拜礼的。
或许他不了解祈佑，但是我知道，如今的祈佑早已做好了死的准备，所以我才一句话不说的呆在祈佑身边，我早已经做好了与之同死的打算。
“难道皇上您想要纵虎归山，皇上可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为保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基业，定然要毫不犹豫的将他们悉数斩杀。”
他自嘲的笑着，目光掠过我与慕天，“你们说，我这个皇帝是不是很失败？带兵打仗，竟沦落到士兵相互残杀食人肉的地步？”
“够了，你们给朕滚出去。”连曦愤然一声怒吼响彻整个大殿，众官员窸窣的跪了满满一地，“皇上息怒！”
“重要的是你回来了，其它的都不再重要。”现在的他的情绪比起初进天牢的时候好了许多，笑容也渐渐有了，只是眼底的落寞却掩盖不住。
“苏将军，我救他们的好处就是能够保自己的命，我也不想死。”这话说的坚定，对上苏景宏与展慕天不可置信的目光，我巧然一笑。转眸望着祈佑清冷的目光，“馥雅做不了虞姬，没有勇气在项羽其面前挥剑自刎。所以，祈佑你也不要自比项羽，输了并不代表你之前所做的一切皆是枉然，像个平凡人一样去过自己的日子吧。”
十一年前梦一场
我眼底的他渐渐模糊，离我也越来越远，那份模糊却清晰至极，深深的刺痛不经意地袭入心间。
连城，对不起，于你的愧疚，来生再报。
踩着沉重的步伐与忐忑的心绪重新回到了天牢，还记得离开凤阙殿的时候初雪扑了上来，紧紧搂着我的腿哭了起来，“母妃，不要走，初雪不要母妃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不要走好吗，和初雪和二叔在一起好吗……”
如今有谁来背我上花轿，谁再来陪我走完这条我用尽全力却也走不完的路呢……
“老夫在沙场上征战近二十年，哪次不是提着脑袋浴血奋战？只是没见到孙女有些遗憾罢了……老夫这一生从来没有遗憾的事，唯独这一件。”他的眼神闪现出缕缕悲哀，这是我第一次在狂妄自负的苏将军眼中见到过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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