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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倾顿了一下:“不行,那一天我也有事要出门。”

    挂在胸前那只环一直发烫,她看到之前消退的两格蓝色又涨上去,不,现在是三格,幽蓝色已经不是一点了,变成了一弯。

    “他左右看看,发现那边有房子。”她指向烟雨蒙蒙中的房屋,炊烟被风吹得四处飘散,“梨子好像就是他们家种的。”

    贾三学着叶芩刻薄的口气:“少爷说了,因为晚上要跳舞,是先‘借’给你戴的。”

    苏倾停了停,似乎是在想。二丫哭着凑过来,怕她也嫌弃了她。苏倾忽然牵起她的手,指向云雾中的黛色的远山:“看见那座山了吗,山上住着一个神仙,也与你一样想吃梨子。”

    苏倾让贾三带着在回廊里穿梭,一旁树梢上的鸟叫得正欢。穿过了一个又一个空厅和院落,上到二楼,就到了叶芩的房间。

    回来的路上下了大雨,乌云密布的天阴沉沉的,路上的人急着回家收衣服被子,匆匆跑散了。

    叶家大少爷是欧洲留洋回来的,二少爷则在国外读书时娶了个日本女人,他们的生活习惯已经西化,要一个大的客厅摆放沙发,还要呼朋引伴在高顶的餐厅跳舞。

    苏煜对她的残疾朋友没什么兴趣,马上转到了另一个话题:“那我想到一个点子,就骗妈说,那天我要去城里考试,赶不回来,晚上得住在外面,要你跟着照顾我吃住,这样我们两个都能出门。”

    苏倾又带着她走了三遍,走到第四遍的时候,二丫在雨地里跺脚,她锤着自己的头,急得哭起来:“我记不得,记不得要往哪里走了。”

    贾三说:“少爷说了,让您随便坐。”

    苏倾走近了才看出来,这是二丫的小木屋。二丫是镇上的痴儿,生下来就是傻的,她爹在时为给她看病倾尽家财,让一个庸医骗了,病没治好,房子也卖了。

    苏倾回到家里,把自己和二丫换下来的湿衣服一起堆在盆里,冲了冲身上,又去挑了几担水填满了缸。

    油腻飘在水面上,瓷碗刷得白白净净摞在一边,苏倾垂下眸,微微笑道:“你不认得,他两条腿都断了,需要人帮忙。”

    最终她们停在梨树林前:“喏,他就吃到了梨。”

    “您说六姨太太?”贾三笑,“她不管,六姨太太烟瘾重得很,只认烟不认人的。”

    苏倾弯腰在水槽前洗碗,苏煜凑了上来:“姐……”

    本来在平京,他们各有宅邸还相安无事,可是逃到旻镇,统共就一座老宅,一大家子人挤在一起,难免会有摩擦。

    苏倾忍住笑,拿出来戴在手上:“嗯,多谢他了。”

    圆圆的雨点已经落下来了,砸在她们头发上。

    走了不到一刻钟车就减速。旻镇不大,叶家老宅离苏倾家里再远也远不到哪里,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小段距离,叶芩还要派车接她一趟。

    苏太太一向憧憬知识,可这一回却在心里痛骂考试。

    贾三搔搔头:“最早也是有的,可是少爷腿不方便,小姑娘搬不动,再加上少爷脾性太怪了,没几个受得了的。”

    二丫脸上的泪痕一道一道的,她使劲用袖子擦眼睛。原来她也知道,这树弯了腰,就再也不会开花了。

    苏煜知道苏倾从来不会像母亲一样逼他做什么,听见他做的荒唐事也不会惊讶,所以有事也是先找苏倾。

    嬷嬷见她脸发白,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动,笑嘻嘻地安慰她:“苏小姐别紧张,小的手艺好着哩,这些年叶家太太小姐,都是我给烫的头。”

    他好像越说越气愤了:“少爷小时候可聪明,四岁就能倒背唐诗,老爷天天把他架在脖子上走来走去,就有人怕了,给他的冰碗里藏了毒酒泡过的樱桃。少爷吃了以后七窍流血,眼看着不行了,嬷嬷赶紧跑去找六姨太太,她抽过了福寿.膏,正睡着,身子骨软得推也推不醒,嬷嬷说少爷要没了,她只哼哼唧唧说,‘没了便埋了,容我先睡一觉呀’。”

    苏倾让人碰到的时候惊了一跳,但她也没吱声,以免大惊小怪丢了人,几个嬷嬷边量边在本子上记,记的时候几个人耳语几句,脸上挂着赞叹的笑。

    顺着她的目光回头一看,原来木屋前的一颗细细的梨树,让夜里的闪电给劈折了。

    苏煜吹胡子瞪眼:“看你说的,去人家里还能有危险吗?”

    她看见前面坐了个司机,后视镜里看到她的脸,也跟着毕恭毕敬地喊“苏小姐”。

    房间里没有人,苏倾知道叶芩有心避嫌,不让她局促。

    她指着远处的一片枝杈纵横,“别哭了,你以后实在想吃梨,可以去那里摘。”

    贾三说:“那个是大少爷和二少爷一家的屋。”

    贾三把车门打开,教她抬脚:“苏小姐小心,这门槛可高。”

    苏煜很奇怪:“你出门干什么?”

    外头嘈杂的声音一闹,贾三终于想起正事来,拿出个小盒子,朝着她“哗”地打开,是苏倾挑的镯子。

    木匠死前借了一棵梨树,给他女儿移到木屋门口,三月开花头上戴,八月挂果肚里也不饥。

    人真奇怪,往常无人问津,她总觉得苏倾这不好那不好,骤然来了个翠兰想跟她抢,她就突然觉出苏倾的宝贵来。

    “少爷没断奶的时候跟她一个床睡,她晚上睡得死,压住了孩子也没醒,少爷哭得没声了,等嬷嬷把他抱出来,半边身子都凉了。”

    苏倾头还朝着窗外,浑似没听到,但是贾三吓得半死,赶紧住嘴,往苏倾背后打扇。

    苏倾看了看他,赞许道:“好。”

    “你要做什么?”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她被按在叶芩书桌前的时候,一个嬷嬷拆了她的辫子,拿梳子沾了水给她把头发梳顺,另一个拿了一把火钳,在炉子上烧得通红,又往水盆里一过,“滋——”地腾起云雾似的白烟,她拿着冒白烟的火钳朝苏倾走过来。

    “贾三,五少爷一直都是你照顾?”

    “怎么了?”

    “就没有派过别的丫鬟?”

    刚戴上,量衣服的嬷嬷们就来了,贾三.退避出去,苏倾喊他:“今天太阳好,你把被子也捎出去晒了吧。”

    被子枕头一拿走,枕下露出一片皱巴巴的纸,苏倾捡起来仔细一看,正是那一页泡了水的蜘蛛精。

    苏倾专注地听,看着他的眼睛里含着一点光,贾三突然觉得她的眼睛引人入胜的漂亮。因为那里有既像情人又像母亲的同情和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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