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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桐倚继续淡然道：“也就是说，我若在心里喊，也是喊承浚承浚，而非卫邑卫邑。”
柳桐倚语调平缓地道：“阁下与怀王殿下，外貌无一丝差别，无论天牢之中，还是阁下金蝉脱壳之前，都无时间也无理由偷梁换柱。但……”他再叹一口气，“阁下与怀王殿下，没有一丝相同。”
人可以变，语气可以改，话语可以由转换的心境而生。我有许多理由，能驳倒柳桐倚这句话，但我听着他继续说。
柳桐倚端起茶盏：“我在后面院中的小楼上，看这院内，看了两日，因此不觉得像做梦。”
我继续深入地道：“因为我总是找不到替死鬼，你知道，吊死鬼要找替死鬼才能投胎，所以我只有占了景卫邑的身体。现在这个身体是景卫邑的没错，白天是他的魂，晚上是我的魂，我准备让他的身体昼夜不歇，使他魂魄衰竭消散，这样我就可以彻底占了这个身体。就是这样。”
我一口回绝：“我只觉得景卫邑比较合意。然思，你何必赶我？反正景卫邑本就是你们整个朝廷认为该死的人，反正他自己也不想活了，不如便宜我。至于你，我知道你喜欢景卫邑，你可以继续把我当成景卫邑，只当是转了性情。”
我继续道：“景卫邑喜欢的人是那个云毓，他满心都是他，他临死的时候喊上你不过是想吓住你让你不怀疑他是诈死方便他脱逃。他一辈子都不会真心和你说喜欢你，你何必这样待他？”
张萧这几日四处打探过，苏州城中没有认得景卫邑的人。这栋宅院临近只挨着另一个小院，也是常年无人住。他方才冒险把景卫邑暂时单独留在此处，去请他师父来替景卫邑医腿，今日上午才走，大约三四日后回来。
一面说，一面打开手中的纸包，内里包着几样点心，一股甜香。
我凝视他灯下的侧颜，初次认真地道：“我愿意给你这样的机会，是因为我喜欢你。我现在真的很喜欢你，然思。”
我又笑一笑，抿一口茶：“那这样吧，你告诉我，有哪些不同，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好不好？”
他饮了一口茶，放下茶盏，直望向我：“敢问阁下，究竟是谁？”
景卫邑的魂魄远不如我，只是因为这具身体是他的，倘若公然对峙，我占不了多少便宜，只能暗中行事。
他……为什么会在此处？
“怀王殿下晚上不喝浓茶。”
我正在想，要不要在抱住柳桐倚，亲一亲，以示惊喜与浓情蜜意，柳桐倚的袖子滑出我的手，人向廊下走去：“王爷在看什么？”
我端茶的手顿了顿，假意问：“然思，你说什么？”
啊？我一时有些怔。
于是整个一栋宅院里，只剩下我和景卫邑一人一鬼，更方便我折腾他。
柳桐倚接着道：“当然，我也觉得承浚比卫邑顺口些。”
我在灯影中看着他，柳桐倚倒出我意外。
柳桐倚的表情的确像是没有不信：“在下只相信事实，事实在眼前，就算再离奇，也是事实。洗尸之时，在场人中，有之前时常陪伴怀王殿下的楚寻公子。所以我一直不解，阁下绝非怀王殿下，为何身体的确是怀王殿下。”
再商量的余地，难道要另安排个身体给我？
柳桐倚的笑意更深：“是，我很不放心，所以追着王爷过来。但因张总管在，不便公然现身。”
这些房间内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都积满灰尘，有的是普通的卧房，有的收藏了一些玩器，有的堆了满满的书，有一间竟然摆满了刀剑兵器，书架上还垒着兵器刀剑谱。另有一间像个书房模样，在宅院最深处，案几上还摆着砚台和未收的笔，甚至还有一页写着字的纸，只是砚台中墨迹早已干透，笔尖都结了蜘蛛网，铺陈的纸张与案几上堆着的一摞手稿都已泛黄，满是灰尘。
我听他一条条地说，终于听到他说——
夜幕下，柳桐倚立着的身影倒像是缕幽魂，一片剪影：“王爷请不必担心，我此番是称病在府中，秘密出京。怀王殿下刚刚亡故，诸事皆大乱，未曾有人发觉。”
柳桐倚微笑道：“阁下开我的玩笑，也该开够了。”
可惜这摞稿子没到结尾便没有了，我心痒难耐，再在屋中翻找，又找出许多有始有终的。昨天刚看了一个正看到精彩处，天亮了景卫邑要醒了，只得隐忍撒手。熬到刚刚景卫邑睡下，我在院中遛达了一阵，便去那房中取了手稿，搬了矮桌躺椅坐在廊下，点上灯烛细看。
住进芹菜巷的宅院已有几日，自景卫邑醒来后，他昼起，我夜出。他没发现我，我暗中时刻掌控着他，相处还算和谐。
我赞道：“这个好，等我拿小炭炉烧些热水，沏一壶茶，你我廊下赏星。”
柳桐倚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淡淡道：“怀王殿下一般喜欢旁人喊他的字。”
这具身体与他的魂魄生气相连，他一睡着，我便占着身体四处活动，凡人身躯怎能耐住昼夜不休。之前因为张萧在，我不好做的太明显，每天还让景卫邑的身躯休息一个时辰，景卫邑的魂魄都已经弱了许多，如今他走了，我一刻不停歇，等不到张萧回来，景卫邑就会因身躯衰竭魂魄消离，这具身体彻底变成我的。
我抛下茶杯，凑近他：“那个景卫邑，满心都是别人，我只喜欢你。从今往后，景卫邑，只喜欢然思一个。我有身体，你有景卫邑，不是两全其美？”
哦，我也笑了，一把握住他的手臂：“然思，我知道了，原来你舍不得我，不放心，所以追着我过来了，是不是？”
“怀王殿下所爱之人并非在下，阁下所做之事，所说之话，他都不会说，不会做。”
我反而愕然：“你相信？”
待我沏好茶水，与柳桐倚在廊下共坐，我叹道：“此时见到然思恍若隔世，又好像做梦一样。”
而且我知道，我是谁，你一定猜不到。
我再笑道：“然思，你睡迷了罢，我哪里不妥了，你竟然说这样的话？”
“怀王殿下看过阁下在读的这本手稿。”
……
我也斟了杯茶：“你是不是想问我，怎样才肯放了景卫邑？我没什么未了的心愿，只是想要个身体而已，景卫邑的身体恰刚好正合我意，我不打算走。”
我轻快答道：“你猜。”
我愣了愣，吊着嘴角道：“我单是做鬼，日子就数不大过来了。”
我是一只鬼，这回却被个活人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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