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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升平痛苦的闭上眼,双拳紧握。

    升平几乎觉得眼前的永好便是明朝的自己,永好所经历的一切也会被她自己复刻经历。李世民会容许一个不属于大唐骨血的孩子降生吗?天下臣民只知新朝皇帝慈善仁德,谁又能容忍流淌旧朝残留女眷血脉的皇嗣?

    他知道国破家亡的苦楚,他也知道若没有那场血雨腥风的宫倾,此生将无需担忧性命安虞。现在日日担惊受怕只因为当年一场无辜内乱,怎能不让杨侑欲杀眼前的仇人。

    魏征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背向升平轻轻颌首:“其实穆迢扬穆左判确实早知元妃娘娘有孕一事。”

    永好定定的看着她,笑容好像回到了幼年时光般的纯净:“公主殿下,奴婢知道公主殿下受苦了。公主殿下在皇后娘娘膝下时那般蒙受宠爱,如今残喘苟在这个血腥皇宫里活得半分尊严也没有,奴婢求魏大人入宫只想见公主殿下一面来忏悔自身罪行,奴婢不敢恳求公主殿下原谅,……”

    “听说,大隋天下时,北族人上至王孙、下至百姓世代被隋朝官吏欺辱。他们将北族人和畜生栓在一起贩卖。当时北族人混战,边民流离失所,流民入得大隋境内被隋朝官员哄骗卖入奴市,黥面如牲口般裸身受罚忍尽凌|辱。而北族所敬仰的李渊与大徽谈判交涉时,明帝又曾逼李渊下马跪行送至降书。至此北族无人不以隋人为敌,奴婢遭遇的这般凌|辱对待已经算是幸运了。”

    升平再忍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发疯一般冲过去,扬起手掌狠狠掴在永好面颊,永好似木头不躲不闪立在升平面前不住落泪。

    长孙无垢觉得自己心中异常烦躁,挥袖命内侍掀去穆迢扬乌色羽瓴的从五品官帽将他赶出昭阳宫。然后另遣人拟旨,贬太医院左判穆迢扬罢官回乡,以惩效尤,再命太医院各位御医需自省自咎,以此为戒。

    宫中突然传出嫔妃喜讯,身为皇后长孙无垢必须做得礼数周全。她命守谨赐百子卺被百子绣帐给元妃,更命新任左判来为升平诊脉查孕。

    “其实,皇上已经在一个月前接受颉利可汗的降书后就开始拔营回宫了。”魏征从绛紫朝服宽大的袍袖里取出一卷绢帛递给升平。

    可是,此时元妃怀孕不仅意味着后宫风雨即将再起,更意味着自己之前所做的邀买天下人心的努力悉数作废。

    “这个,臣妾倒没有想过。”升平笑着望定长孙无垢:“不如先不说如何?听闻皇上此役结束便会立即班师回朝。何不届时再给皇上一份惊喜?”

    升平不是惧怕永好,而是惧怕永好所设想的一切。

    永好被升平打的鬓发散乱,缕缕发丝垂落在眼前遮住神情恍惚,她没有停止回忆,继续诉说:“后来公主殿下猜疑奴婢身份,奴婢说给独孤相爷,想要离开公主殿下身边。不料他此时正为了独掌天下将外敌引入,先是安抚奴婢为萧氏传递消息,而后等奴婢再想求得他带离时,大隋已经倾宫亡国了。”她的呼吸忽然气促起来,仿佛想到什么不堪入目的场景人也几乎摇摇欲坠。

    升平看清长孙无垢的神色,收回锋芒,只是语气淡淡的问:“皇后娘娘何时来的栖凤宫,怎么也不命人知会臣妾前来奉迎?”

    果然,她们都在算计我的孩子。一日皇上不归,她们就有时间使她堕胎。想到这里,升平眼中长孙无垢和拓跋丽容的面目也扭曲了些,升平的手指在微微颤抖,笑容做得异常吃力。

    升平心底骤然发凉,如坠冰井。她抓住永好袍袖颤声问:“那可是他自己的亲生骨肉,他也舍得动手溺杀?”

    拓跋丽容笑而不语,窝在床榻上的升平依旧维持面容上虚假笑容,但心底猛然下沉。

    得不到时,为它愿倾其所有。独孤陀,她的舅父,甚至不惜为江山帝业牺牲自己的亲人,国家的故土,也要换来贪念里的一件明黄龙袍。

    升平望着永好癫狂的眼神只觉整个明晃晃的大殿开始旋转起来,眼前花白成片。她缓缓挪动脚步,绝望的回首望了一眼魏征,忽地,整个人软了身子瘫倒在地。

    “同欢。”升平沉声唤了一声,同欢立即明白升平的意思,闪身出殿后反手将殿门关闭,人也靠在殿门外不与人擅自靠近。此时她的训练有素似极了李建成在东宫时的那些宫人们。升平也像隐太子那般不敢让人知道自己的真实面貌。

    哪怕,这条活路走的万般辛苦。

    “为何不舍得?”永好忽地抬头对视升平莞尔一笑:“奴婢只是蛮夷恣意亵玩的奴隶,奴隶怎有资格生育主人的子嗣?奴婢曾经想过死,吞金,自缢,甚至不惜用刀自残,可也逃不过那名校尉的揉搓,连连堕胎几次,直至奴婢再不能生出孩子,那蛮子也失了兴致,才终于放过奴婢。”

    “只是不知元妃娘娘此刻最为忧虑的事,是不是不知道皇上何时归来?更不知自己腹中皇嗣究竟能留到几时?”魏征一语道破升平忧心忡忡的缘由,她不禁怔住,随即坦然笑了:“确实本宫正在担忧这些,还请魏公指点一二。”

    永好缓缓抬起手,一把将自己领口衣襟用力扯开,大片不再青春的肌肤上纵横数处刀疤,粉红暗红的疤痕扭缩成一团,丑陋得不堪入目。永好凄笑:“幸而在奴婢血未曾流干时,被前来翻捡珠宝的小内侍救了出来。”

    那边的人,指的是皇后。

    魏征面色凝重摇头:“确实,皇后不敢,长孙尚书未必不敢。所以,臣与尉迟大人已经商议好,待到元妃娘娘将皇嗣诞下,臣立即上奏请立元妃娘娘所诞的子嗣为太子。”

    永好伫立一旁,见升平与魏征相谈甚欢不禁皱眉,她几次欲开口,又不能插话,人也渐渐陷入一片烦躁模样,不停的扭动手中绢帕。

    升平看看永好身后的魏征,觉得在外臣面前永好如此抚摸自己腹部有些不妥,她脸上的表情略有些不自然,尴尬的将永好手腕握住。

    “还是魏公思虑的周全。本宫知道自身已怀有皇嗣后,不得不以宽大衣裳掩盖,虽然明知皇后娘娘未必会动手将本宫加害,只是本宫腹中皇嗣已经再经不得任何风吹草动了。”升平低声。她知道长孙无垢的品行和胆识,长孙无垢更善于笼络而不善争斗,或许作为女人她会嫉恨自己腹中的孩子,但身为德品贤淑的皇后必然不敢为此动手惹怒皇上。

    “本宫已经想不起自己从前在母后身边嬉闹的景象了。”升平幽幽的看着永好:“那些更似一场只属于过往的美梦。此时此刻,已再不敢回想了。”

    “那名内侍翻了不少的死去宫人的随身饰物,所以在京城偏僻处租了一所民居为奴婢疗伤。奴婢以为他如此千辛万苦救治奴婢只是念在同朝为奴的份上。不料……”永好继续笑着望向升平:“他竟将尚未痊愈的奴婢献给攻占大兴宫的校尉,以换得更多的钱财。”

    升平提醒自己必须提防所有的人,包括身边的人在内,偌大皇宫没有一人值得相信,她必须自己为孩子谋一条活路。

    最终长孙无垢勉力稳住自己的心神,召守谨备凤辇,偕同拓跋丽容赶往栖凤殿先探望一下升平的口风。

    永好听见亲如姐妹的升平质问为何不自裁时身子一震,半晌她咬住嘴唇苦笑回答:“奴婢虽然出身卑微又做过无德伤害国体的事,但也知道国亡焉得人存的粗浅道理,奴婢在那个校尉手上几次寻死不成,为了求奴婢得活他更是不惜将奴婢绑在房中,奴婢耗尽力气也无法反抗他的凌|辱。最后腹中已怀有蛮夷骨肉,想死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拓跋丽容也上前笑笑:“皇后娘娘一经得知元妃娘娘怀有身孕就立即赶来了,课件皇后娘娘和元妃娘娘情深至厚。”

    穆迢扬匍匐在地,不住的叩首:“臣当时诊断,元妃娘娘桃花未至是因为月事不调,并非怀有身孕。”

    升平冷笑:“他有今日结果完全是报应,只是杨氏族人何其无辜,大隋子民何其无辜?你们有没有想过!”

    “是,从太医院穆左判诊断时本宫就已经想到了。只不过如果不是隆冬时节衣物厚重,本宫也瞒不了那边的人这么久。”升平沉声叹息,用宽大雪紫绫染羽长衫遮住微微隆起的小腹。

    升平怔怔看永好良久才幽幽道:“死的好,否则他回来,也活不了多久!”

    “公主殿下,奴婢知道你身为新君妃嫔身份特殊。只是君恩易驰,他日即便公主殿下为皇上诞下皇嗣也只能任人宰割。长孙皇后是北族人,她的子嗣才能继承江山大统,她们母子随时都可以赐死公主殿下和您的子嗣,难道公主殿下不知道其中的吗?”永好语调越来越激愤,甚至由地上爬起摇晃升平身子:“除非公主殿下的子嗣能成为太子,否则,总有一天公主殿下无力庇佑时,他会毫无征兆的命丧黄泉的!”

    “两个月前,穆迢扬察觉娘娘怀有身孕时已经将真相转告臣属,臣与尉迟公当即决定修书密报给前方皇上。刚巧皇上与突厥在渭水已达成协议,李靖将军又取得大捷生擒颉利可汗,突厥五部联盟已然递交降书愿永降大唐甘为臣属,皇上这才能安心回朝。只是此事……因为长孙尚书曾经拥兵胁迫过皇上,唯恐此时长孙尚书将元妃娘娘谋害或以朝堂胁迫皇上废掉元妃娘娘,皇上勒令先锋军营不再奏报军况仍以旧时战报为准,所以长孙尚书对此事全不知情。”魏征小心翼翼的点明李世民对长孙尚书的猜疑。

    究竟是动手,还是坐观。长孙无垢在立政殿犹疑了许久。

    那么真实,那么骇人。

    再次怀孕已让升平变为众矢之的,她不能不防备所有的人。

    同欢小声回禀长孙无垢:“元妃娘娘已经服过保胎药了,只是新来的左判院说元妃娘娘体质羸弱,怀孕必然辛苦憔悴。”

    杨侑此刻也犹如被人刺伤的小兽几乎扑了出来。同欢忙捂住他的小嘴,手也搂住他弱小的身子,侑儿在同欢怀中呜呜直叫,一双眼盯着永好赤红得骇人。

    她猜想皇后此时不肯送喜给前线李世民必然另有它意,说不送喜只是意在试探长孙无垢是否会存心谋害自己和孩子,果然,皇后因她主动不送喜报乐得拖延时间,嘴角也浅浅扬起笑容。

    也恰恰是此时,同欢悄然向内窥视殿门内的动静,见升平和魏征两人神色,惊得捂住自己的嘴。

    长孙无垢将自己心中浮出的阴狠挥散。她还不能忘记那日李世民轻飘然勒住自己颈项的三尺白绫,更不能忘记责罚长孙无忌的数十杖刑。此刻升平出现万一,她定逃不过李世民追究,长孙家族也必然会因此蒙难。

    腹中的他抑或是她,怎么才能在母亲失宠时得到终生长久的保靠?

    升平欣然一笑:“既然如此,本宫只能暂且将感谢之情收起,以备魏公他日之需。”

    长孙无垢怔怔看着他头顶官帽上微微颤动的乌色羽瓴,半晌才回过神来,轻轻问:“几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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