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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杨万里选集最新章节!

吟。古人作詩時,是自己“拿”着腔調反覆地吟唱(即所謂“美讀”法)所構思而未定的詩句(亦即推敲咏味的過程),所以哦詩、吟詩、就是作詩。本是詩人有所感而要作詩,來借燈光,却偏説是燈來找他叫他作詩。

    見澹菴胡先生舍人

    澹翁家近醉翁家〔一〕:二老風流莫等差〔二〕。黄帽朱耶飽煙雨〔三〕,白頭“紫禁”判鶯花〔四〕。補天老手何須石〔五〕?行地新堤早着沙〔六〕。三歲别公千里見,端能解榻瀹春芽〔七〕!

    〔一〕“澹翁”,指胡銓。是當時愛國人士中最稱錚錚者,作者平生所欽佩的前輩之一。詳見第三七四頁《跋忠簡胡公先生諫草》注〔一〕。“醉翁”,指北宋歐陽修(自號“醉翁”),修亦廬陵人,故云。

    〔二〕杜甫詩:“與子成二老,來往亦風流。”(“二老”語本《孟子》),此句用其語。“莫等差”,猶言没差别,相去不遠。

    〔三〕“黄帽”,古代刺船郎戴黄帽,故以代稱。“朱耶”,唐、五代時西突厥沙陀部姓朱耶(亦作朱邪)。沙陀本在今新疆北境;此以泛指胡銓所流謫的極遠之地————歷貶廣州、新州、吉陽軍,秦檜死,才量移衡州。紹興三十一年得“自便”————不再被“編管”。

    〔四〕“紫禁(jìn)”,本指皇宫,此特指中書省,唐代曾名“紫微省”。“判鶯花”,指胡銓在孝宗即位後召對,旋爲中書舍人。中書舍人主文翰之事,草制誥,簽判諸房文件。“鶯花”,本指春日花鳥景物,在此隱有諷刺意味。

    〔五〕“補天”,用《淮南子·冥覽》所記“女媧氏鍊五色石以補蒼天(因“天柱”折,所以西北方的天缺壞了)”的神話故事;此處暗喻治危邦、扶亂世的意思。

    〔六〕唐代宰相初拜官,京兆府就派人運沙鋪路,從其住宅鋪到長安城東街,叫作“沙堤”。這句是承上文“判鶯花”而來,意謂教胡銓作中書舍人有何意義?這樣愛國老臣應當作宰相,來挽救南宋全國的危局。

    〔七〕胡銓自紹興三十一年得自便歸里,作者和他會見;到此時隆興元年,爲時三載;兩人都是江西人,却在杭州又會了面。作者此時剛到杭州,所以胡銓作東道主人,留他話舊喝茶,又感慨又快慰。“解榻”,用《後漢書·徐穉傳》所記:南昌太守陳蕃不接賓客,惟徐穉來,特設一榻,平日懸掛,來時則解下來給他坐卧。“瀹(yuè)春芽”,烹茶。茶以嫩芽爲上品,唐秦韜玉《采茶歌》:“天柱春芽露香發”;宋歐陽修詩:“共約試春芽。”

    同君俞季永步至普濟寺晚泛西湖以歸得四絶句〔一〕(録二)

    閣日微陰不礙晴〔二〕,杖藜小倦且須行〔三〕。湖山有意留儂款〔四〕,約束疎鐘未要聲〔五〕!煙艇横斜柳港灣,雲山出没柳行間。登山得似遊湖好〔六〕?却是湖心看盡山。

    〔一〕“君俞”“季永”,皆人名,前者姓符,後者姓胡。

    〔二〕“閣日”,猶言遮日、阻日,而語意較輕。

    〔三〕“杖藜”,杖,動詞,謂持杖。藜,藜杖的省稱,但多屬泛詞,不一定即藜木所作。

    〔四〕“儂”,我。“款”,款曲、款洽————流連、親熱。

    〔五〕“約束”,拘管、叮囑等義。“鐘”,古時報時的銅鐘,敲擊發聲;此特指晚鐘,打晚鐘後即城門下鑰,不得通行。“聲”,動詞;“未要聲”,且莫鳴,且慢響!

    〔六〕“得”,豈得、哪得的省語,勿作正面語氣解。

    同岳大用甫撫幹雪後遊西湖早飯顯明寺步至四聖觀訪林和靖故居觀鶴聽琴得四絶句時去除夕二日〔一〕(録二)

    紫陌微乾未放塵〔二〕,青鞋不惜涴泥痕〔三〕。春風已入寒蒲節〔四〕,殘雪猶依古柳根。

    冰壺底裏步金沙〔五〕,真到林逋處士家〔六〕。未辦寒泉薦秋菊〔七〕,且將瘦句了梅花〔八〕。

    〔一〕“撫幹”,這裏當指京城撫諭使下所設的幹辦官(非由政府正式任命,本官自己委派的,供差遣之用)。“飯”,上聲,動詞;飯某處,在某處用飯。“步”,動詞,步行。“林和靖”,指北宋林逋,字君復,隱居西湖孤山,二十年足不入城市,不娶,種梅養鶴爲伴,人因目之爲“梅妻鶴子”。卒後宋仁宗賜謚“和靖先生”,工詩書畫。

    〔二〕“紫陌”,指京城的街道,或京城郊野之路,此當爲後一義。唐劉禹錫詩:“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觀裏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後栽。”即此所本。“未放塵”,猶言未讓塵土飛起,指雪後新晴未久。

    〔三〕“青鞋”,和“布襪”連稱,指野人所穿,杜甫詩:“吾獨何爲在泥滓?青鞵布襪從此始!”蘇軾詩亦云:“布襪青鞵弄雲水。”“涴(wò)”,沾染。

    〔四〕“寒蒲節”,蒲於初春即生芽,此時已交立春,故云。

    〔五〕“冰壺”,指雪後的世界寒涼潔浄,如一冰壺。“底裏”,最深隱處,這裏只如口語“底兒上”。“金沙”,指雪後土地被日光照耀反射的景色。

    〔六〕“處(chǔ)士”,隱士。

    〔七〕蘇軾《書林逋詩後》:“(上略)我笑吴人不好事,好作祠堂傍修竹;不然配食水仙王,一盞寒泉薦秋菊。”説林逋是“神清骨冷無由俗”的高人,所以祭品也只當是一盞寒泉一束秋菊即够了。作者用此。“辦”,置備。“薦”,進獻食品。

    〔八〕“瘦句”,清瘦的詩句,指不豐麗,含有不媚不俗的意思。“了”,猶言“料理”“打點”“處置”。

    按以上係(宋孝宗)隆興元年(癸未·一一六三)所作,作者是年秋離零陵任,赴調至杭州。

    甲申上元前聞家君不快西歸見梅有感二首〔一〕

    官路桐江西復西〔二〕,野梅千樹壓疎籬。昨來都下筠籃底〔三〕,三百青錢買一枝〔四〕!

    千里來爲五斗謀〔五〕,老親望望且歸休〔六〕。春光儘好關儂事〔七〕?細雨梅花只做愁。

    〔一〕“甲申”,古代用干支紀年、月、日,此處甲申指宋孝宗隆興二年(一一六四)。“上元”,正月十五,元宵燈節。“不快”,不適,患病的婉語。

    〔二〕作者從杭州回家鄉江西,沿浙江往西走。浙江到桐廬縣南,和桐溪匯合後,稱爲“桐江”。

    〔三〕“昨來”,昨日,也可泛指前幾天。“都下”,指南宋的行都,杭州。“筠(yún)籃”,竹籃,此指賣花者所攜。

    〔四〕“青錢”,銅錢,古時的貨幣。銅色青。三百錢,當時約可買米三、四斗之多。

    〔五〕“五斗謀(móu)”,猶言“餬口之計”。晉陶潛曾恥爲五斗米向鄉里小兒(小人)折腰(行禮,低聲下氣),棄官而去。舊解多以爲五斗米是指作縣令的微俸,實則古時縣令俸禄比五斗米高出不知多少倍;五斗米實指普通人每月的食米量而言(此依繆鉞先生《陶潛不爲五斗米折腰新釋》説)。

    〔六〕“望望”,瞻望的形容。“休”,語尾虚詞,無義,略如“了”“吧”之類。不作“休止”解,這裏“歸休”二字不連詞。參看作者“暑天寒果飣來,水果清於木果休”的句法。

    〔七〕“關儂事”,干我甚事?

    晚春行田南原

    西疇前日塵作霧〔一〕,南村今日波生路〔二〕。雲子從來疎廣文〔三〕,衝雨學稼當辭勤〔四〕?農言“秧好殊勝麥,其如緑針未堪喫〔五〕!”吾生十指不拈泥〔六〕,毛錐便得傲蓑衣〔七〕?只願邊頭長無事〔八〕,把耒耕雲且吾志〔九〕。不愁官馬送還官〔一〇〕,借牛騎歸不用鞍!

    〔一〕“西疇”,用陶潛《歸去來辭》:“農夫告余以春及,將有事於西疇。”穀田爲田,麻田爲疇,泛言無别。“塵作霧”,言乾旱。

    〔二〕“南村”,當指作者故鄉南溪村。“波生路”,言雨足,路上都是水。

    〔三〕“雲子”,本一種白色小石,細長而圓,狀似飯粒;杜甫詩:“飯抄雲子白”,比喻米飯佳美。“疎廣文”,廣文本指鄭虔,此係作者自比。杜甫《醉時歌(贈廣文館博士鄭虔)》:“諸公衮衮登臺省,————廣文先生官獨冷;甲第紛紛厭粱肉,————廣文先生飯不足!”此言米飯疎遠廣文,即杜詩廣文先生單是飯都喫不飽之意。

    〔四〕“學稼”,用《論語·子路》“樊遲請學稼”之語,稼,種穀;泛言農事。“當”,豈當,哪當。“勤”,辛苦,勤勞。

    〔五〕“其如”,其奈,無奈。“緑針”,即指上句的“秧”,稻秧新栽,僅如針尖出水面上,故亦名“秧針”。這句説雨足秋稻雖宜,無奈春夏旱災已不及救,目前怎麽辦?即“遠水不解近渴”的意思。

    〔六〕“不拈泥”,指不曾幹過一點莊稼活兒。

    〔七〕“毛錐”,指筆,《五代史·史弘肇傳》:“安朝廷,定禍亂,直須長鎗大戟;若毛錐子安足用哉?”這裏以文士不知稼穡、不曾略事勞動自媿於農民。地主階級的士大夫,有時能這樣想,要算是難得的。比較同時詩人范成大詩:“嗟余豈能賢,與彼(農民)亦何辨?……不知憂稼穡,但解加餐飯。”“便得”,豈便得?“傲”,他動詞。“蓑衣”,以代指田中的農民,因係雨後作詩,故云。

    〔八〕“邊頭”,見第一〇頁《曉立普明寺門時已過立春去除夕三日爾將歸有嘆》注〔九〕。

    〔九〕“把耒”,持農具耕作。耒(lěi),鋤類的木柄。“雲”,指莊稼成片,一望如雲。宋黄庭堅詩:“黄雲喜麥秋”;王安石詩:“割盡黄雲稻正青”:都指麥田説。“且吾志”,且從吾志,且遂我的心願。

    〔一〇〕將官馬送還不騎————辭官不作。

    送傅山人二絶句〔一〕

    江山有約未應疎〔二〕,浪自忙中白却鬚〔三〕。我昔屬官今屬我〔四〕,子能略伴瘦藤無〔五〕?

    談天渠外更誰先〔六〕,聊復憐渠與酒錢〔七〕。富貴不愁天不管〔八〕,————不應丘壑也關天〔九〕!

    〔一〕“傅山人”,是一位走江湖、謁仕宦的算命先生。當時以此爲業的很多,走謁官僚士大夫之門,騙吃喝、打抽豐。

    〔二〕“江山有約”,和山水有盟約,即指歸隱不仕。“疎”,忽略、忘記、疎遠。

    〔三〕“浪自”,徒然、枉自、白白地。“忙中”,指争名奪利之中。“白却”,猶言白了。白却鬚,這樣“忙”到老,度過一生。

    〔四〕這説當初身子屬官,現在是自己的了,已脱卸了名韁利鎖,自由自在。

    〔五〕“子”,你。“瘦藤”,指遊山逛景時所攜的細藤杖。“無”,問詞,略同“否”“麽”。説:“你能來陪我一同徜徉於山水之間,自樂其樂嗎?”言外已否定了他的“職業”————他是專門給人看“富貴”的。

    〔六〕“談天”,戰國時齊人鄒衍善談能辯,國人稱爲“談天衍”;今借用指談“命理”,過去有“批八字”的一類迷信辦法,即屬此種。“渠”,他。“渠外”,除他以外。這句表面誇説傅山人“命理”的“造詣”是首屈一指了。

    〔七〕這句隨即表示了不信這些迷信東西,給他些酒錢,不過看他可憐————他不過也是藉此騙人餬口罷了。比較范成大詩:“呼號(平聲)賣卜誰家子?————想欠明朝糴米錢!”皆一語道破究竟。

    〔八〕説“富貴”自有“天”管————因爲迷信宿命論的説法以爲富貴都是“命運”“註定”的。語氣則實是這樣:若説富貴之事是“天管”,倒也罷了,那就任他去管吧————干我何事?所以下面緊接末一句:可是難道山水之樂也關着“天”的事————也要算命打卦嗎?小詩一句一轉,尖刻諷刺,充分表示了反對迷信、否定“命運”、鄙夷富貴的精神。

    〔九〕“丘壑”,即“山水”。《漢書·敍傳》:“漁釣於一壑”“棲遲於一丘”。《晉書·謝安傳》:“放情丘壑。”皆指隱者所居。

    憫農

    稻雲不雨不多黄〔一〕,蕎麥空花早着霜〔二〕:已分忍飢度殘歲〔三〕,————更堪歲裏閏添長〔四〕!

    〔一〕“稻雲”,見第三五頁《晚春行田南原》注〔九〕。此句言水田遇旱災。

    〔二〕此句言旱田遇凍災。

    〔三〕“分”,讀去聲,音“份”,甘願、認可————俗語“認頭”“認了”的意思。“殘歲”,殘餘日月,指一年的期末,冬景。

    〔四〕“更堪”,哪裏更堪。“閏添長”,夏曆置有閏月的年,比常年長出一個月的日子來,窮苦人民更覺難度。此詩作於隆興二年,這年閏十一月。

    按以上係(宋孝宗)隆興二年(甲申·一一六四)所作,作者因父病由杭返家。

    寒食上塚〔一〕

    逕直夫何細〔二〕!橋危可免扶?遠山楓外淡,破屋麥邊孤。宿草春風又〔三〕,新阡去歲無〔四〕。梨花自寒食,時節只愁予〔五〕。

    〔一〕“寒食”,節名,《荆楚歲時記》:“冬至後一百五日,即有疾風甚雨,謂之寒食,禁火三日。”一説,在冬至後一百六日。應在清明節前一二日。古時風俗這一天不得舉火作飯,須冷食,故名。人家皆在是日拜掃墳墓。參看第八四頁《清明雨寒》注〔二〕。“上塚”,猶口語“上墳”。此寒食指乾道元年(一一六五)的寒食節。

    〔二〕“逕”,同徑,小路。“夫”,陽平聲如“扶”,語助詞。“夫何細”,怎麽這麽窄!

    〔三〕“宿草”,指舊墳上隔年的野草,其根已陳,故云宿草。《禮·檀弓》:“朋友之墓,有宿草而不哭焉。”這句説墳草陳根經春風一吹,又都重生發緑了。“又”,動詞。唐白居易《咏春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此處暗用。

    〔四〕“新阡”,新墳。阡本指墓道,這裏即以代指墓。杜甫詩:“幾處有新阡。”

    〔五〕“愁予”,此處是使我生愁的意思。

    按作者去年遭父喪,丁憂在家,上塚詩當是爲亡父上墳、牽連感觸而作。但應注意,作者的詩意却絶不是只在傷悼個人的亡親(如果是那樣,則詩的措詞、語氣都要大不同了)。作者所悲痛的還有去年逝世的忠義愛國老臣張浚,這是作者平生最敬愛、最知己的師友。作者爲他作了輓詩、祭文和傳記。“新阡去歲無”,就是泛包這些感觸而説的。“時節只愁予”,也不是一點“時序驚心”的俗濫意思,而實是指的家國之感。

    農家嘆

    兩月春霖三日晴,冬寒初暖稍秧青〔一〕。春工只要花遲着〔二〕,愁損農家管得星〔三〕!

    〔一〕“稍”,已然。不是“少”“微”一義。

    〔二〕“春工”,把春天擬人格化,稱爲春工,略如“東君”“春神”之類,但没有那種“神”味。“着”,是“着花”的着(開花)。

    〔三〕“愁損”,猶言愁壞了。“星”,極小之量,如“一星半點”之星。“管得星”,代“春工”擬言,猶如説“管得屁事!”“活該!”諷刺語,極沉痛。

    旱後郴“寇”又作

    自憐秋蝶生不早〔一〕,只與夜蛩聲共悲〔二〕;眼邊未覺天地寬〔三〕,身後更用文章爲〔四〕?去秋今夏旱相繼,淮江未浄郴江沸〔五〕。餓夫相語:“死不愁,今年官免和糴不〔六〕?”

    〔一〕“秋蝶”,生不逢辰的譬喻,蝴蝶是在春天活動的,因爲那時節有花;若生在秋季,就不對頭了。這是作者自嘆不生在太平時代。唐李商隱詩:“秋蝶無端麗,寒花只暫香。”

    〔二〕“夜蛩(qióng)”,秋夜鳴吟的蟋蟀。蟋蟀一名“吟蛩”,詩詞中的蛩,都是指此。(單言蛩,本義是蝗蟲。)秋蝶不能像春蝶在花間快活,只有和蟋蟀一樣,在秋夜發出悲吟。

    〔三〕唐岑參詩:“九州天地寬”;唐王建詩:“愁盡覺天寬”;這裏詩人説,愁時則覺天地宇宙都窄悶。參看唐孟郊詩:“出門即有礙,誰謂天地寬?”

    〔四〕“身後”,身死之後。“更用文章爲”,説人愁死了空作些文詞留下又有什麽用?此係用白居易《編集拙詩成一十五卷因題卷末》詩:“世間富貴應無分,身後文章合有名”句意。

    〔五〕本篇作于乾道元年(一一六五),是年兩淮地方災傷極重,飢民紛紛起而反抗官府。二月,皇帝下令蠲免兩淮災傷州縣的身丁錢絹,並速決繫獄犯人,藉以緩和階級矛盾鬥争。湖南也大旱,五月,郴(chēn)州(治所在今湖南郴縣)宜章縣李金領導的人民反抗復起。統治集團派劉珙爲湖南安撫使、兼知潭州,進行鎮壓。

    〔六〕“和糴”,當時官府害民虐政之一,一名“助軍糧草”,是官府以籌助軍餉官民商量交易爲名而實際向民硬派數額、强買食糧的毒辣辦法,起初還定價給錢,後來則低作價、多要糧,甚至朝廷發下的購糧錢帛等物都被歷層官府扣留自飽私囊,不發給售糧户,成爲白搶人民的糧食,更有的乾脆令農民按官價出售了,要錢要物,不要糧,種種“折變”名目,弊竇百端。所以詩人記録餓夫的痛語:死倒不要緊,今年的和糴免不免呢?————看來,人餓死不在話下,和糴的罪難還是逃不掉的!“不”,義同“否”字,只是讀“否”的平聲。

    按和糴的弊政,不自宋始,從唐代就有了,白居易有《論和糴狀》,其中説:“臣伏見有司以今年豐熟,請令畿内及諸處和糴,令收賤穀以利農人。以臣所觀,有害無利。何者?凡曰和糴,則官出錢,人出穀,兩和商量,然後交易也;此來和糴事則不然:但令府縣散配户人,促立程限,嚴加徵催,苟有稽遲,則被追捕,迫蹙鞭撻,甚於税賦;號爲‘和糴’,其實害人。……況度支比來所支和糴價錢,多是雜色匹段,百姓又須轉買,然後將納税錢;至於給付不免侵偷,貨易不免折損,所失過本,其弊可知。”可以參看。宋代的弊病,大概相類,只是比唐代變本加厲了。作者的《千慮策·民政》説:“往歲郴‘寇’之作,亦守臣和糴行之不善之所致也。”又:“朝廷舊歲免和糴,而江西之州,有因秋租而每斛敷和糴十之二者。”都可見當時封建統治者殘酷剥削掠奪、逼民爲盜的事實,作者雖然站在統治階級立場而稱呼飢民爲“寇”,可是已然抉出了那種官逼民反的階級壓迫、鬥争的實質。

    按以上係(宋孝宗)乾道元年(乙酉·一一六五)所作,時作者丁憂家居。

    又和風雨二首〔一〕

    東風未得顛如許〔二〕,定被春光引得顛。晚雨何妨略彈壓〔三〕?不應猶自借渠權〔四〕!

    風風雨雨又春窮〔五〕,白白朱朱已眼空〔六〕。拚却老紅一萬點〔七〕,换將新緑百千重〔八〕。

    〔一〕題目是承接集中前一題《和蕭伯和韻》而言。

    〔二〕“東風”,春風。“未得”,未到得,本不致於。“顛如許”,顛狂到這等地步。下一句的“定”字,是以意判斷之詞。

    〔三〕“彈(tán)壓”,壓服,制服。

    〔四〕“借渠權”,假借他以權勢,即縱容、助虐。

    〔五〕“春窮”,春盡,春天又算完了。

    〔六〕“白白朱朱”,指各色的花;韓愈詩:“同遊百花林,朱朱兼白白。”“眼空”,已絶跡於視界之中。

    〔七〕“拚(pān)却”,豁除了。“老紅”,表面指開久將謝的花。“萬點”,用杜甫詩:“一片(瓣)花飛减却春,風飄萬點正愁人!”猶言落花萬片。

    〔八〕“换將”,换來,换取。“重”,平聲。

    這兩首小詩意在暗諷當時在朝諸臣僚的朋黨盤結、交相爲惡,正人漸被排擠而去,都换了一色的佞幸之輩。

    又和二絶句〔一〕

    一冬寒不到深山,豈有春來更會寒。幸自趁晴行脚好〔二〕,却嫌沙入破鞋間!

    剪剪輕風未是輕〔三〕,猶吹花片作紅聲〔四〕。一生情重嫌春淺,————老去與春無點情〔五〕!

    〔一〕承集中前一題《又和(蕭伯和)聞蛙》而言。

    〔二〕“幸自”,原自,本來是。“行脚”,本指僧人遠出、脚行天下、訪師求法而言。此處借爲散步之意。

    〔三〕“剪剪”,形容春風嫩寒刺面。參看唐韓偓詩:“側側輕寒剪剪風。”

    〔四〕唐劉長卿詩:“閑花到地聽(去聲)無聲”,作者反用,説落花有聲可聞。紅言花色,“紅聲”連文,鑄詞極新穎。

    〔五〕“老去”,自從老大以來,老來。“無點情”,没有一點情了。是憤激語,不是正面如實語。

    三月三日雨作遣悶十絶句(録二)

    荒餘只怪不愁聲〔一〕,好語煩君細細聽〔二〕:————秧早不由田父懶,蠶遲端待柘陰成〔三〕。

    却是春殘景更佳,詩人須記許生涯〔四〕:————平田漲緑村村麥〔五〕,嫩水浮紅岸岸花。

    〔一〕“荒餘”,荒年之後。“只怪不愁聲”,奇怪爲什麽却聽不到人們的愁嘆之聲。

    〔二〕“好語”,喜語,令人聽來高興的消息。宋蘇軾詩:“輦路歸來聞好語。”

    〔三〕這兩句正面寫喜雨。秧因得雨而生長得快,不由農夫不趕快處置;蠶事嫌遲,也正待桑柘快長好葉子來喂養:一下雨都不成問題了。柘(zhě),木名,多叢生山中,葉可飼蠶,故常與桑連稱桑柘。在詩裏,要説桑而苦於格律當用仄聲,即徑以柘字代替(此等平仄互代的例子很多,如郭代城、荻代蘆、莎代草等都是)。在此即泛指桑。

    〔四〕“許生涯”,這般的生活、如此的景象。

    〔五〕南宋時期,北方人民紛紛渡江南遷,小麥的市場驟然擴大,種植隨之而日益普遍。《鷄肋編》:“建炎之後,江、浙、湖、湘、閩、廣,西北流寓之人徧滿,紹興初,麥一斛至萬二千錢,農獲其利,倍於種稻,而佃户輸租只有秋課(米),而種麥之利獨歸客户,於是競種,春稼極目,不减淮北。”

    閑居初夏午睡起二絶句

    梅子留酸軟齒牙〔一〕,芭蕉分緑與窗紗〔二〕。日長睡起無情思〔三〕,閒看兒童捉柳花。

    松陰一架半弓苔〔四〕,偶欲看書又嬾開〔五〕;戲掬清泉灑蕉葉,兒童誤認雨聲來。

    〔一〕“留酸”,言尚未熟透的梅子,食後尚有餘酸。“軟齒牙”,因食酸而牙齒覺軟,俗稱“倒牙”。别本作“流酸”“濺齒牙”,恐未可據。

    〔二〕“與”,别本作“上”。窗紗大都是緑色的,但日久易成黯淡,芭蕉又把新“緑”分給了窗紗,就顯得更緑了。寫初夏景象很得神。

    〔三〕“思”,讀去聲,名詞。

    〔四〕“半弓”,“方弓”是丈量土地面積的一種單位名稱,簡稱爲“弓”,舊時以五尺爲一弓(長度),也叫一步,二百四十方弓爲一畝。詩句説松蔭覆罩的小塊地上生滿了緑苔,才半弓地,極言庭院之小。

    〔五〕“看”,讀平聲。

    羅大經《鶴林玉露》説:“楊誠齋丞零陵時(按此説誤),有春日絶句云:‘梅子流酸……(略)’,張紫巖(按指張浚)見之,曰:‘廷秀胸襟透脱矣!’”又周密《浩然齋雅談》説:“詩家謂誠齋多失之好奇,傷正氣,若‘梅子流酸……(略)’,極有思致;誠齋亦自語人曰:‘工夫只在一“捉”字上。’”然此實用白居易“誰能更學孩童戲,尋逐春風捉柳花”語,周説未可盡憑。

    和李天麟二首

    學詩須透脱〔一〕,信手自孤高〔二〕。衣鉢無千古〔三〕,丘山只一毛〔四〕。句中池有草〔五〕,字外目俱蒿〔六〕。可口端何似:霜螯略帶糟〔七〕。

    句法天難祕〔八〕,工夫子但加〔九〕。參時且柏樹〔一〇〕,悟罷豈桃花〔一一〕?要共東西玉〔一二〕,————其如南北涯〔一三〕!肯來談箇事〔一四〕?————分坐白鷗沙〔一五〕。

    〔一〕“透脱”,指識度、胸襟的通達超豁,不縛於世俗情見,心境活潑,機趣駿利,不執著,不黏滯。這是宋儒的一種理想,希望在生活體驗中對事物認真探索、通曉以後而能達到的一種修養境地。參看《捫蝨新語》:“讀書須知出入法。始當求所以入,終當求所以出:見得親切,此是入書法;用得透脱,此是出書法。”但這只是就讀書一點而論。

    〔二〕“孤高”,孤,猶言一空倚傍、不拾人牙慧、隨人作計,而自有樹立。高,謂超妙。這種“信手”而能拈來的能力,是心胸“透脱”的結果,不是主張隨意亂寫、信口亂道的意思。參看《滄浪詩話·詩法》:“學詩有三節:其初不識好惡,連篇累牘,肆筆而成;既識羞愧,始生畏縮,成之極難;及其透徹,則七縱八横,信手拈來,頭頭是道矣。”《養一齋詩話》(卷二):“先愛敏捷,次必艱苦,終歸大適:學詩之三境也。”並參看作者《荆溪集序》。

    〔三〕“衣鉢”,佛門師徒傳授法統的兩件生活用具:袈裟和飯鉢(形略如盂、碗)。例如《傳燈録》:“池州使君問五祖(弘忍)曰:會中有五百僧,不傳衣鉢,爲甚却付與盧行者(六祖慧能)?”這句是反對當時詩家(特别是江西派)立宗派、争門户、講傳統的風氣,而説:没有不斷的法統————誰都可以起來自作開山祖師。

    〔四〕“丘山”句,意謂丘山至重,一毛至輕,而不迷信偶像,工夫到了家,就能舉重若輕,無不如意。

    〔五〕指六朝詩人謝靈運的一則故事,《南史·謝惠連傳》:“……惠連十歲能屬文,族兄靈運加賞之,云:‘每有篇章,對惠連,輒有佳語。’嘗於永嘉西堂,思詩竟日不就;忽夢見惠連,即得‘池塘生春草’,大以爲工,嘗云:‘此語有神功,非吾語也。’”此言作詩文采風格要清新自然,如謝的佳句那樣。“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見其《登城上樓》詩。

    〔六〕《莊子·駢拇》:“蒿目而憂世之患。”注云:蒿,目亂也。《爾雅翼》以爲蒿細弱而陰潤,最易棲塵,蒿目云云即“眯眼塵中而憂世”之意,與“目亂”義近。此言作詩不但要有藝術性,還要有思想内容,須有關係憂世愛民的寓意。“字外”,猶言表面意義之外。由此可見作者是不主張用很淺露、很徑直的表現手法的。

    〔七〕“霜螯”,秋蟹。糟蟹最鮮美,别有風味。作者以此來比喻:詩須有特殊的味道,才能“可口”————叫人愛讀。

    〔八〕“句法”,作詩的法度————不指一般的硬格律、死規矩,指自己深造有得的獨創、妙契。杜甫詩:“佳句法如何?”

    〔九〕“子”,君,你。

    〔一〇〕《傳燈録》:僧問趙州從諗禪師:“如何是祖師(達摩)西來意?”答曰:“庭前柏樹子!”(子,語尾虚詞,不作“種籽”解。)徒弟問“意”,是要求“解”,而禪家所學的道是不能像嚼飯喂人、靠言語説解來學的(必須親自去實行、體驗才行),師父爲了破他的“意障”,所以隨口舉所見院中柏樹來答對他。這種特别的教導的方式是禪家獨創的。一般人不了解,以爲是弄玄虚,以河漢之言、奇特之語來欺人;而誤會的又死抱了答語(如“柏樹”)去求解。“參(cān)”,參究道理;參本“參會”“參與”義;後單用爲“尋究”義。

    〔一一〕《神仙傳》:志勤禪師在潙山,因見桃花而悟道,作偈語曰:“自從一見桃花後,三十年來更不疑。”按以上兩句並非談禪,也不是以詩爲禪,只不過以參禪的歷程來比喻學詩的工夫。能够下工夫、不斷地參究,自有達到“透脱”的時期。

    〔一二〕“東西玉”,即“玉東西”的倒語,指酒杯。《夢粱録》和王安石詩李璧注都有明文;一説指酒,誤。黄庭堅詩:“美酒玉東西。”這句説,想和你聚會、樽酒論文。

    〔一三〕這句説,怎奈各在一方,不能如願。“南北涯”,如水之兩邊、兩岸。

    〔一四〕“箇事”,即現代語“這事”,————學詩。

    〔一五〕“白鷗沙”,野水荒涯,與鷗鳥爲伍的地方。水邊、水中之地皆可泛稱爲沙,非“沙磧”義。王安石詩:“坐占白鷗沙。”此暗用其語。

    按這兩首詩寫得並不算好,但較全面地反映了作者對學詩下工夫的看法,對好詩的幾點要求;所以幾經斟酌,還是選録在此。他的以禪喻詩的辦法,雖是受了江西派前輩的啓發,却又給後來反江西派的詩論家(如嚴羽)以影響。但如嚴羽的《滄浪詩話》,全從藝術風格立論,避開内容不談;而作者明白地提出了“蒿目時艱”是主要條件之一。這是個很重要的區别。至於禪學本身,禪和道學家的關係,禪家的表現方式和唐、宋以來某些藝術上的手法問題的關係,這幾個不同的複雜的課題,都不是簡注所能説得清楚的,只好從略(其實,就連什麽是禪宗的“道”,什麽是“悟”,怎樣才是“透脱”,也不是簡注所能説得清楚的)。

    分宜逆旅逢同郡客子〔一〕

    在家兒女亦心輕〔二〕,行路逢人總弟兄;未問後來相憶否,其如臨别不勝情〔三〕!

    〔一〕“分宜”,縣名(今江西分宜縣),宋時置,其地分自宜春縣(在宜春之東),故名。“逆旅”,旅店,客舍。“客子”,離鄉作客的人,與旅人、游子等義同。

    〔二〕“心輕”,没放在心上。

    〔三〕“不勝情”,言惜别之情甚深。勝,平聲,任、堪之義。

    宿龍回

    大熟虚成喜〔一〕,微生亦可嗟〔二〕。禾頭已生耳〔三〕,雨脚尚如麻〔四〕。頃者官收米〔五〕,精於玉絶瑕〔六〕。四山雲又合〔七〕,奈爾老農家!

    〔一〕“大熟”,莊稼大豐收。“虚成喜”,喜事已成空,白白歡喜了一陣、盼望了一回。

    〔二〕“微生”,猶言百姓的“不值錢”的性命。“嗟”,嘆。(可改讀jia以協韻。)

    〔三〕“禾頭已生耳”,見第六頁《明發石山》注〔五〕。

    〔四〕雨落如線狀,叫作“雨脚”,亦稱“雨足”。“如麻”,言雨之密。

    〔五〕“頃者”,用法不一,或指過去,或指近今,這裏是過去義(宋人用法皆如此),説上次的經驗如何。

    〔六〕“精”,本義即是擇選米之精美者。“絶瑕(xiá)”,無瑕;玉往往夾石夾雜質雜色,叫作瑕,純浄如一者難得,故玉以無瑕爲最可貴。此言官府收租米,挑剔極端苛細,都要上好的精米,有一點不合也繳納不上。

    〔七〕“合”,聚。俗語説:“一塊雲彩下不成雨。”陰雲四合,天黑成一色,久雨不晴之象。

    紀聞

    人道真虚席〔一〕,心知必數公〔二〕。賓王欺釣築〔三〕,君實誤兒童〔四〕。天在昇平外〔五〕,春歸小雪中〔六〕。“何曾忘諸老,————渠自愛松風〔七〕!”

    〔一〕“虚席”,席是座位,虚席即是虚其位以待賢能的意思。“人道”,人説如此,可見只是揣度、傳聞;“真”,只此一字已含有“這回是真的了”的語意,可見以前都假。————何況這回的真也保不定。

    〔二〕“數公”,語含諷刺,————反正不出這幾位人物之中!一解,“數”字應讀上聲,所指係某一人。

    〔三〕“賓王”句,唐初馬周,字賓王,茌平人;家貧嗜學,不謹細行,鄉人薄之,又數爲人所辱,作客依人爲活;因論天下事,得唐太宗召對,太宗大悦;後官至中書令,始終得皇帝寵任甚厚。《新唐書·馬周傳·贊》:“周之遇太宗,顧不異哉!由一介草茅,言天下事若素宦于朝、明習憲章者,非王佐才,疇以及兹?其自視,與築巖、釣渭亦何以異迹?……然周才不逮傅説、吕望,使後世未有述焉,惜乎!”築巖,指殷相傅説,出身於版築賤役中;釣渭,指周相吕望(姜太公),得之於釣屠野人中。這句説:今天的“馬周”也自以“釣築之才”來欺人。

    〔四〕“君實”句,北宋司馬光,字君實,是名宰相之一,雖然是反對王安石變法的主要保守人物,但也作了不少對人民有利益的事,因此在人民中間很有聲望。《宋史·司馬光傳》:“凡居洛陽十五年。天下以爲真宰相,田夫野老,皆號爲‘司馬相公’,婦人孺子,亦知其爲‘君實’也。帝崩,赴闕臨(哭弔),衛士望見,皆以手加額,曰:‘此司馬相公也!’所至民遮道聚觀,馬至不得行,曰:‘公無歸洛,留相天子,活百姓!’”蘇軾詩:“走卒知司馬,兒童誦君實。”作者則説:今天的“君實”相公,却騙了兒童,誤賺他一場歡喜。以上兩句皆指當任宰相盜名欺世。

    〔五〕“昇平”,太平盛世————諷刺語。一解,此句乃“昇平在天外”的顛倒隱諷語。

    〔六〕“小雪”,一場小雪。不指“小雪”節氣。以上兩句宕開正題,以閑語微詞寄慨寓諷,實謂昇平無望。

    〔七〕末兩句是詼諧、譏諷而感慨的口吻:“諸老”,相對於“數公”而言,指愛國的、有才幹的老臣。————朝廷上何曾把諸老忘掉了不加任用,但只他們自愛松風(指高隱閑居,聽松風之音),不肯出山罷了!其實是反面話。南宋的政治特點之一,就是專門排擠正人忠義之士而寵信漢奸、投降派、佞幸小人之輩。《南史·陶弘景傳》:“特愛松風,庭院皆植松,每聞其響,欣然爲樂。”

    按本篇編於乾道二年除夕之前,是年十二月,以葉顒爲尚書左僕射,魏右僕射並同平章事,蔣芾參知政事,陳俊卿同知樞密院事並兼參知政事,可謂一時之選,多爲反對主和派的正義愛國人士,和作者詩中所譏諷的殊不相合。而去年秋,參知政事虞允文罷,冬十二月,以洪适爲尚書右僕射同平章事兼樞密使,一人而握兩府大權,洪适曾爲太學生等七十餘人劾論爲投降派湯思退黨,是作者心所不喜的人物。頗疑此詩乃去年冬作,而編集時誤入本年者。

    按以上係(宋孝宗)乾道二年(丙戌·一一六六)所作,作者家居,一度至湖南。

    丁亥正月新晴晚步二首

    嫩水春來别樣光,草芽緑甚却成黄:東風似與行人便:吹盡寒雲放夕陽〔一〕。

    急下柴車踏晚晴〔二〕,青鞋步步有沙聲。忽逢野沼無人處:兩鴨浮沉最眼明。

    〔一〕這句正寫題目中所説的晚晴,而第一、二兩句,便是夕陽照映之下的景色。

    〔二〕“柴車”,弊陋粗簡的壞木車子。

    都下無憂館小樓春盡旅懷二首〔一〕(録一)

    不關老去願春遲〔二〕,只恨春歸我未歸。最是楊花欺客子〔三〕:向人一一作西飛〔四〕!

    〔一〕“都下”,指杭州,南宋初年,尚在語言間稱杭州爲“行在”“行都”,心中猶存故都汴梁;後來直稱杭州爲首都,把舊京故國忘浄了。“無憂館”,作者自名其寓所。

    〔二〕“願春遲”,希望春天慢點過,不要一下子到春盡。下句“春歸”,指春天完了,四季循環,來而復去,故曰“歸”。

    〔三〕“楊花”,柳絮。“欺”,故意惱人,所以是欺。“客子”,見第四七頁《分宜逆旅逢同郡客子》注〔一〕。

    〔四〕春天東風向西吹。作者故鄉江西,在杭州之西。所以妬羨楊花一個一個地都因風向西飛去。楊花飛時,是春盡的“警報”,關合上文春歸而我不得歸的意思;楊花以飄泊著稱,而此處卻羨慕尚不如楊花都能西飛————好像有所歸宿。可比較高士談(宋人而陷於金國)詩:“來時官柳萬絲黄,去日飛毬滿路旁。我比楊花更飄泊!————楊花只是一春忙。”用意不同,構思皆巧。好在巧而不纖,感情真摯。

    跋蜀人魏致堯撫幹萬言書〔一〕

    雨裏短檠頭似雪〔二〕,客間長鋏食無魚〔三〕。上書慟哭君何苦〔四〕,政是時人重《子虚》〔五〕。

    〔一〕“魏致堯”,其人未詳。“撫幹”,見第三二頁《同岳大用甫撫幹雪後遊西湖早飯顯明寺步至四聖觀訪林和靖故居觀鶴聽琴得四絶句時去除夕二日》注〔一〕。“萬言書”,寫給皇帝、議論國策的長篇奏疏,當時多稱爲萬言書(寫給公侯的,則别名爲“長書”)。

    〔二〕“短檠”,見第三〇頁《宿度息》注〔八〕。“頭似雪”,言髮白。此用韓愈《短燈檠歌》:“長檠八尺空自長,短檠二尺便且光。……太學儒生東魯客,二十辭家來射策;夜書細字綴語言,兩目眵昏頭雪白。”短檠是貧士照讀所用的燈。

    〔三〕戰國時馮諼(一作“讙”)爲齊國孟嘗君的門下客,孟嘗君以常禮待他,乃彈其劍鋏(音“頰”,劍把)而歌曰:“長鋏歸來乎————食無魚!”這裏比喻魏致堯生活貧苦、不受人重視。

    〔四〕“上書慟哭”,用賈誼的故事。賈誼,已見前,他給漢文帝上書,極論天下事,有“竊惟今之事勢,可爲痛哭者一,可爲流涕者二,可爲長太息者六,若其他背理而傷道者,難徧以疏舉”的話。

    〔五〕“政”,同“正”。“《子虚》”,賦名,漢司馬相如所作。賦中託名爲“子虚公子”“烏有先生”“亡是公”三人的言詞,“子虚”“烏有”“亡(無)是”,都是根本没有這個人、這回事的喻意。這裏是雙關語,指没有一點實際意義、價值的浮靡文詞。按當時愛國有志的人士,爲了抗敵救國,多給皇帝上書,切論國家大事,盼他努力救弊圖强;可是言之諄諄,聽之藐藐,一點也不被重視,等於白費。所以作者有此憤慨。

    按以上係(宋孝宗)乾道三年(丁亥·一一六七)所作,作者一度至杭。

    人日詰朝從昌英叔出謁〔一〕

    四序各自佳〔二〕,要不如春時〔三〕。何必花與柳、始愛春物熙〔四〕?今晨駕言出〔五〕,從公南山西:泥軟屨自愜〔六〕,風嫩面不知〔七〕;寒草動暖芽,晴山餘雨姿;水日亦相媚〔八〕,蹙紋生碎暉〔九〕;鳥聲豈爲我,我聽偶自怡。出門初憚煩〔一〇〕,載塗乃忘歸〔一一〕;但令我意適,豈校出處爲〔一二〕?路人見我揖〔一三〕,屬我有所思〔一四〕;我不見其面〔一五〕,信口聊應之。————徐悟恐忤物〔一六〕,欲謝已莫追〔一七〕!我率或似傲〔一八〕,彼愠獨得辭〔一九〕?

    〔一〕“人日”,夏曆正月初七日。“詰朝(zhāo)”,平旦,天明時。語出《左傳》。“昌英叔”,名輔世,號達齋,和作者是族叔姪,是進士同年,又是詩友,唱和很多。“出謁”,去拜望人;此當指賀年節。

    〔二〕“四序”,四季。

    〔三〕“要”,總之。

    〔四〕“春物”,春日景物。“熙”,和樂的樣子。

    〔五〕“駕言出”,指出外遊走。《詩經·邶風·泉水》:“駕言出遊,以寫我憂。”言,語助詞,無實義。駕,指駕車馬。

    〔六〕“屨(jù)”,麻鞋。“愜”,舒服。

    〔七〕“面不知”,所謂“吹面不寒楊柳風”,尚知吹面;現在則連知都不知:極言風柔。

    〔八〕“媚”,愛悦。引伸爲兩相投合、相得益彰、互爲發揮的意思。

    〔九〕“蹙(cù)紋”,皺紋,指春水微波,漾成細紋。參看唐劉禹錫詩:“瀼西春水縠紋生。”

    〔一〇〕“憚煩”,嫌麻煩,怕費事。

    〔一一〕“載塗”,猶言上了路。(語出《詩經》)。“忘歸”,樂而忘返。

    〔一二〕“校”,同“較”;計較。“出處(chǔ)”,出外、家居;往往是雙關出仕、退居而言,這裏正如此。“爲”,反面句、疑問句末尾的語詞,無義。

    〔一三〕“見我揖”,見了我給我作揖爲禮。

    〔一四〕“屬(zhǔ)”,適值、正在某時。

    〔一五〕“不見其面”,没有注意去看清是誰。這兩句可比較杜甫詩:“仰面貪看鳥,回頭錯應人。”

    〔一六〕“徐悟”,隨後纔想到。“忤物”,得罪於人。物,人、事等都包在内,是和“我”相對待的稱呼。

    〔一七〕“謝”,謝罪,道歉。“莫追”,來不及了。

    〔一八〕“率”,坦率,簡率,不拘細節。和傲慢表面有時相似,而實大異。但往往因此得罪“在乎”“介意”的人。

    〔一九〕“愠(yùn)”,惱怒。“獨得辭”,哪得免其咎。説,得罪了人,其過在我,又怎麽能免得了使人家不痛快呢?————無怪人家要惱了。言外還有這樣意思:既然惱了,怎麽辦呢?————那就隨它去吧!此詩借此以寫封建社會裏没有機心、没有城府的善良人反要到處碰壁。

    次日醉歸〔一〕

    日晚頗欲歸,主人苦見留〔二〕;我非不能飲,老病怯觥籌〔三〕;人意不可違,欲去且復休;我醉彼自止〔四〕,醉亦何足愁?歸路意昏昏,落日在嶺陬〔五〕;竹裏有人家,欲憩聊一投;有叟喜我至,呼我爲“君侯”〔六〕;告以“我非是”,俛笑仍掉頭〔七〕。機心久已盡,猶有不下鷗〔八〕;田父亦外我〔九〕,我老誰與遊?

    〔一〕此題係接承集中前二題《人日詰朝從昌英叔出謁》《暮宿半塗》而來。

    〔二〕“主人”,指作者在新正初七日出外賀年所到的那一家。“見留”,猶言相留。“主人苦見留”,主人苦苦地相留。

    〔三〕“觥(gōng)籌”,觥,本是兕牛角所作的飲酒器,籌,指行酒令所用的酒籌。歐陽修文:“觥籌交錯”,形容聚飲歡譁,很熱鬧。

    〔四〕“彼”,指主人。“止”,指不再苦留勸酒。

    〔五〕“陬(zōu)”,隅。

    〔六〕“君侯”,漢時對列侯的尊稱。後來泛稱“尊貴”者亦偶用之。此句描摹老農民見了士大夫、官僚的稱呼口吻。

    〔七〕“俛”,同俯;低頭。“仍”,更,並,兼。不是“仍舊”義。“掉頭”,摇頭,表示不同意、不相信。

    〔八〕“機心”二句,《列子·黄帝》:“海上之人有好(去聲)漚(鷗)鳥者,每旦之(往)海上從漚鳥遊,漚鳥之至者百住而不止。其父曰:‘吾聞漚鳥皆從汝遊,汝取來,吾玩之。’明日之海上,漚鳥舞(盤飛於空中)而不下也。”機心,指心有圖謀、打算;此處借爲“分别心”之義。“不下鷗”,不落下來和人親近的鷗鳥,指上文的農家老叟。

    〔九〕“田父”,老農民。“外我”,見外於我,把我和他區别開來,不作“一家人”看待。

    封建時代的士大夫,逢仕途不得志而家居時,偶然和農民接觸一下,便自以爲是和農民一樣了,把自己説成“老農”“田夫”之類,例子很多。可是農民是不會把他們這些統治階級的人物當“自家人”看的,階級界限是分明的。這首詩反映了這一情況。作者因此感到悵惘,並以爲這只是“機心”的問題,他是不能理解農民所以“外”他的道理的。就本篇而論,全詩分爲兩段:自“醉亦何足愁”以上,全寫所“謁”之家,可斷爲官僚仕紳人物,作者對之無一字貶語,而心下不喜、勉强酬應之情溢於言表;自“歸路意昏昏”以下,全寫投宿老農之家的情景,無一字贊語,而欣喜之意亦見於言外。兩相對照,抑揚顯然。詩意之可取,在於這一點。

    上元夜里俗粉米爲繭絲書古語置其中以占一歲之福禍謂之繭卜因戲作長句〔一〕

    去年上元客“三衢”〔二〕,衝雨看燈强作娱。今年上元家裏住,村落無燈惟有雨。隔溪叢祠稍簫鼓〔三〕,不知還有遊人否〔四〕?兒女炊玉作繭絲〔五〕,中藏吉語默有祈〔六〕。小兒祝身取官早〔七〕,小女只求蠶事好。先生平生笑兒癡〔八〕,逢場亦復作兒嬉〔九〕:不願着脚金華殿〔一〇〕,不願增巢上林苑〔一一〕;只哦少陵七字詩,但得長年飽喫飯。心知繭卜未必然〔一二〕,醉中得卜喜欲癲〔一三〕!

    〔一〕“里俗”,鄉里風俗。“粉米爲繭絲”,粉,動詞,磨米爲粉;爲,製作。繭絲,其狀未詳。據《天寶遺事》載:都中上元日造麪繭,餡中置紙簽或削木書官品,人自探取,以爲占卜。當是一種粉團類食品,正月節間藉以爲游戲的性質。不過南方是以米粉代麪,而作者家鄉風俗所卜又不限“官品”,此爲小異。

    〔二〕“三衢”,指衢州,今浙江衢縣。此詩乾道四年元宵節所作。去年此際作者由江西赴杭道中過此地,其《上元日晚過順溪》絶句云:“恰恰元宵雨脚垂”,可與本篇所敍參證。

    〔三〕“叢祠”,語出《史記·陳涉世家》,叢字解釋不一(如《後漢書》“叢亭”注引《博物記》云:次睢有“大叢社”,即次睢社,蓋睢水之旁有妖神,民社祀之。此叢亭、叢社、叢祠,義皆同,叢字義則始終未明。又如“叢臺”之解,或以爲臺構“叢連”,或以爲有嘉禾“叢生”,其望文生義,略同此類。故或説此叢祠乃“叢木”中之神祠,或以爲乃荒祠,疑亦未必可據。又有爲“叢鬼”所“憑”之祠叫“叢祠”的説法)。後來沿用以指祠廟之地。

    〔四〕“否”,協韻讀音如“斧”。

    〔五〕“炊玉”,指蒸煑米繭。韓愈詩:“白玉炊香粳。”

    〔六〕“默有祈”,説卜者心中叨叨唸唸,暗自祝禱,有所求請————希望得個“好兆頭”。

    〔七〕“身”,我,自己。

    〔八〕“先生”,作者自謂。“平生”,本義是“夙昔”,普通往往用爲“平素”的意思。

    〔九〕“逢場”“作兒嬉”,“逢場作戲”的變用。語出《傳燈録》,場,本指技藝表演的場地,後來借用此語爲遇事聊復隨喜之意。

    〔一〇〕“着脚”,猶言立足、插脚。“金華殿”,漢代未央宫中殿名,成帝時鄭寬中、張禹等人在此講説《書經》《論語》。着脚金華,指作文學侍從一類的臣僚而言。

    〔一一〕“增巢”,即橧巢、榛巢,巢居之義。“上林苑”,漢武帝所增修的秦代舊苑,在長安之西,周三百里,離宫七十所,極侈麗,司馬相如有《上林賦》。又東漢洛陽也有上林苑,爲皇帝校獵之所。這句説不願作皇帝的弄臣,如鳥獸之被囿居於“禁苑”。

    〔一二〕“未必然”,猶言未必應驗。

    〔一三〕“得卜”,得到所祈願的卜籤。“癲”,狂;喜欲顛狂,極言其喜,狀如小兒之狂,見其天真風趣。

    按以上係(宋孝宗)乾道四年(戊子·一一六八)所作,作者家居。

    春日六絶句(録二)

    遠目隨天去〔一〕,斜陽着樹明。犬知何處吠?人在半山行。

    春醉非關酒,郊行不問塗〔二〕。青天何處了〔三〕?白鳥入空無〔四〕。

    〔一〕“遠目”,望遠之目,兼指廣闊的視界。“隨天去”,隨天空而遠望無際。參較辛棄疾詞:“水隨天去秋無際。”

    〔二〕“塗”,同途。“不問塗”,信步而行,漫無目的。

    〔三〕“了”,盡頭。

    〔四〕比較杜甫詩:“一行白鷺上青天”,黄庭堅詩:“白鳥去盡青天回。”本篇寫青天無際,白鳥入空,漸至於望不見————“無”。正是“遠目隨天去”的另一表現和寫法。

    夏夜追涼〔一〕

    夜熱依然午熱同〔二〕,開門小立月明中。竹深樹密蟲鳴處,時有微涼不是風〔三〕。

    〔一〕“追涼”,覓涼,取涼。

    〔二〕説夜間仍然和白天一樣的熱。

    〔三〕比較同時詩人范成大《六月七日夜起坐殿廡取涼》詩:“畏暑中夜起,出門月露清。晶熒卧銀漢,錯落低玉繩(星)。網户閉妙香,石樓棲古燈。風從何處來?殿閣微涼生。桂旗儼不動,藻井森上征。……”其上文雖設言風從何來,而接説桂旗不動,可見非真有風,不過是夜深氣清、静中生涼而已。正所謂“時有微涼不是風”了。

    初秋暮雨

    禾穟輕黄尚淺青〔一〕,村舂已報隔林聲〔二〕。忽驚暮色翻成曉:————仰見雙虹雨外明。

    〔一〕“穟”,同穗。

    〔二〕“村舂”,村中舂米的聲響。這説稻田晚熟的尚未黄透,而早收的已在舂米了。

    秋日晚望

    村落豐登裏〔一〕,人家笑語聲。溪霞晚紅濕〔二〕,松日暮黄輕。只麽秋殊淺〔三〕,如何氣許清〔四〕?不應久閑散、便去羨功名。

    〔一〕“豐登”,莊稼豐收。

    〔二〕比較南宋趙彦端詞:“波底夕陽紅濕。”趙詞成爲名句,而作者此句却很少爲人提到。(其他詩家用“紅濕”字,大都指花枝著雨的景色,與此不同。)

    〔三〕“只麽”,只這等,只如此。麽,去聲。“秋殊淺”,秋很淺,剛入秋才不多幾日。

    〔四〕“許”,這般,這麽。

    按以上係(宋孝宗)乾道五年(己丑·一一六九)作者家居所作。

    過秀溪長句

    去年來此上巳日〔一〕,今年重來未寒食〔二〕;臨溪照影老自羞,慚愧春光尚相識〔三〕。秀溪何許好春容〔四〕?最是溪深樹密中:海棠開盡却成白,桃花欲落翻深紅〔五〕。

    〔一〕“上巳”,古時以夏曆三月上旬中的巳日(一説“巳”是“己”字的沿誤)爲上巳日,官民都舉行“修禊”。臨東流水以洗濯宿垢、滌除疢病。後世直以三月初三日爲上巳,六朝已如此。

    〔二〕“寒食”,見第三八頁《寒食上塚》注〔一〕。

    〔三〕“慚愧”,在此是“僥倖”“感謝”義,與上句“羞”意不相犯。

    〔四〕“何許”,何處,哪裏。“許”古音“滸”,轉平聲即作“行(háng)”,今口語猶存此音。

    〔五〕“翻”,與上句“却”字對文互義:却,倒,反而。

    淺夏獨行奉新縣圃〔一〕

    我來官下未多時,梅已黄深李緑肥〔二〕。只怪南風吹紫雪,————不知屋角楝花飛〔三〕。

    〔一〕“奉新”,縣名,今縣名同,在江西南昌市以西。“縣圃”,當時地方官衙内大都有種植花木、以供遊憩的一塊園地,稱之爲圃(圃本義是種蔬之地)。作者此時來作奉新縣令。

    〔二〕“梅已黄深”,梅子快熟透了。

    〔三〕“楝”,木名,羽狀複葉,如小長卵形,有鋸齒;夏日開五瓣淡紫色花,所以上句比喻楝花飄落爲“紫雪”。

    過西山

    一年兩踏西山路〔一〕,西山笑人應解語〔二〕:“胸中百斛朱墨塵〔三〕,雨捲珠簾無半句〔四〕!”殷勤買酒謝西山:“慚愧山光開我顔〔五〕!鬢絲渾爲催科白〔六〕,塵埃滿胸獨遑惜〔七〕?”

    〔一〕“西山”,在江西新建縣以西,一名南昌山,古名散原山。

    〔二〕“應解語”,料應將會説話,————表示它對行人(做官的)的哂笑。

    〔三〕“朱墨塵”,指因辦理公文案牘而生的庸俗氣。《北史·蘇綽傳》:“綽始制文案程式,朱出墨入,及計帳户籍之法。”歐陽修詩:“簿領朱墨徒紛淆。”朱墨,指兩色筆批辦公牘簿籍,也作“丹墨”,黄庭堅《與徐彦和書》:“想丹墨之暇,左右經史,時以古人用心處一洗刀筆之塵也。”本句用其語意。

    〔四〕唐王勃《滕王閣(在南昌之西)詩》:“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捲西山雨。”傳爲名句。這裏假擬西山嘲笑作者,只會做官“辦公”、作不出半句像王勃那樣寫西山的好詩句來。

    〔五〕“慚愧”,見第六〇頁《過秀溪長句》注〔三〕。“開我顔”,使我喜而開顔————笑。上句的“謝”是兼答謝、謝過之義。

    〔六〕“鬢絲”,鬢邊的白髮。“催科”,見第一〇頁《曉立普明寺門時巳過立春去除夕三日爾將歸有嘆》注〔七〕。

    〔七〕“獨”,豈獨。“獨遑”,哪裏顧得及。作者回答西山説,頭髮爲催科之事都焦愁、憂憤得白了,區區胸中“朱墨塵”又哪裏還提得到話下?設用問答的方式,寥寥數筆,把不願做官的真苦惱鉤勒出來,向一般誤解者説,以爲我不願做官只是要避“俗”嗜“雅”,不致妨礙了“詩酒”閒逸之樂,那真是太淺乎言之了;同時也向讀者展示了當時人民的痛苦,否定了只寫“畫棟飛雲”“珠簾捲雨”的詩人。這種有深刻意義而又寫得非常乾浄、曲折的手法,是作者所擅長的。

    按以上係(宋孝宗)乾道六年(庚寅·一一七〇)所作,作者赴奉新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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