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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笑手在信纸上轻轻摸了摸，独坐了许久，方才折装好，亲自上了火漆。
王笑并未去送他们，低下头看着地图，过了好一会，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奸党已倒，普天同庆！值此百废待兴之际，请国公入京接受封赏，辅佐陛下，匡中兴之业，解百姓倒悬之苦。此陛下之愿，亦是生黎之愿……”
“要什么气魄，我是什么货色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人不就是要自足有自知之明，我就没娶两房媳妇的本事，那还能硬扛不成……”
“嘘，别和小竺说。”
“蠢材，回了济南哪还能听曲……”
“碧儿向来待我好，万事顺着我，我自然要为她多想一些。”王珰道：“唉，像我这样俊俏高官，一出门便是烦恼，我还是掌权太多了……你说这南边，怎么就这么让人学坏呢？”
方以智道：“我们劝不动他，也许可让民众劝他。郑党既已倒台，我们可把迎虢国公入南京辅政的消息传开……上次观刑你也看到了，徐州百姓已得了新政的好处，必然愿意看到他再进一步，而且一旦事成，朝廷便有余力治理黄河、还能重开运河。只要我们好好给百姓说明，到时万人请命，他也许能同意。”
“没时间了，郑元化退得太快了，可能是已察觉到什么。”
“好啊。”王笑点点头，道：“去到前厅里吃吧。”
笔尖在商丘、虞城各打了一勾，王笑眉毛又皱了起来。
“是……”
是夜，戏马台上，方以智负手而立，向北望去，面露沉思。
“没有，想到笑哥儿那样凶我，我哪敢动她？当时就跑出来了，不然我这个抄家的主官动了这院里的人，下面的人还怎么管……”
“能不是好事吗？现在国公就是抹不开面儿，老丈要是愿意和我们一起劝国公，到那边领两个馒头，还有茶水钱，大家伙一起吆喝，让这天下拨云见日，换一片朗朗青天……”
与此同时，淮安，东平伯府。
王笑看得很慢，只翻了两页，就已过了一炷香。
“属实，那尤先生说了，截杀王笑，沈首辅可为伯爷谋侯爵。但若等王笑到了南京，不得已，只能削四镇之兵，到时伯爷何去何去？”
有这份仁政在，至少，吾道不孤……
因童元纬有个堂兄以前和他不和，童元纬得势后曾派人把对方找来，那堂兄吓得连忙找童母求情，童元纬表面和好，等人家回家的半路还是把人杀了。
过了一会，方以智叹道：“国公让陈兄传话，说我们不擅长勾心斗角，你怎么看？”
秦小竺道：“刚才就是我进来给你点的烛火啊，你都没发现是我。到底怎么了嘛？你都不理我了。”
心中千言万语，斟酌许久也只写下这短短一句。
“大家伙跟着我喊！请国公辅佐陛下，解我疾苦！”
“方兄原来在这里，害得我好找。”侯方域从山门外走来，手里提着一壶酒，笑道：“奸党倒台，你我还未痛饮一番。”
“你还担心笑哥儿去南京呢？别想这些了。”
“若非你我联络孟世威接诏，沈次辅岂能有如今声势？郑元化岂会轻易退？”
王笑挥了挥手把小柴禾赶下去。
“你不用管。再给我侯方域的资料，不要他的诗作，把侯家三辈的资料给我。”
周衍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问道：“你这唱的又是什么曲？”
……
“什么？”
“那国公你这个饭菜也先吃了吧，这都凉了……”
一开始，喊声还不齐整，越来越多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围着徐州府衙渐渐成了地动山摇之势。
“卑职刘来水。”
王笑又埋首在案前提笔写起来，一边写一边交代着小柴禾。
秦小竺嗔道：“呸，谁是你的秦十三娘……还有啊，你昨天就没睡，今天要是再不睡，我也不睡。”
“她就是被抢来的，家口都被杀了，到这府里后都没见过关明，不能叫犯官家眷，就是个苦主……”
“冒襄。”
俞丰田、刘来水心神一颤，激动不已，恨不能从徐州到西安，二千里山长远水一步狠狠跨过去。
今日却是没说，秋田优子有些失望。
自己呢？
王笑目光在两人脸上睃巡了好一会，方才开口道：“把这封信送到西安，从毫州、许昌走，那边沿途皆不在我们掌握，路上一定要小心，我还要你们以最快的速度送过去。”
他似不经意地，把地上那个“间”字轻轻抹了去。
这是一张徐州到开封的地图，沿途要经过的各个城池已经被列出来了，夏邑、砀山、虞城、商丘、宁陵、杞县、开封……
他站起身到门口招了一个侍卫，不一会儿，裴民匆匆赶过来。
方以智站在府衙门口，身板挺得笔直。
从小到大那么多人教自己要怎么做，但为何越听越不知该何去何从？有人盼着自己做九五之尊的皇帝、有人盼着自己安守现状做个王爷……这些，是自己真心想做的吗？
“我是谁？”
方以智挥着手臂站在人群中，听着耳畔的呐喊一点点染上哭腔，心中热血涌发上涌。
周衍听着王珰说这些，忽然有些茫然起来。
但不想做这些，又想去做什么呢？
“你不懂，她那樱桃小嘴，软软的身子，娇滴滴的声音……说话像是这边的糯米一样软软甜甜的……想到她要是到外面举目无亲的……我总是担心……”
“朝宗先说吧。”
熄了灯，秦小竺拥着王笑，心想着自己能劝动他吃饭睡觉，亦感到满足。
两日后，苏明轩叹道：“我与柴指挥使这一走，你独自在徐州怎么……”
喃喃了一句，他最后还是把信放在烛火上烧掉。
“殿下知道吧，我抄查这个平兴伯府……那后面，养了许多貌美姬妾婢女，有上千人之多。我放出消息，让她们的父母家人来接。眼下过了这么多天，剩下的许多都是无家可归的，应该要送去济南与军中将官婚配。”
重新落笔。
“绝不负国公重托！”
“哦，那你也不要太晚啊，我等你。”
王珰脸色蓦然一红，耳朵都热起来，四下一看，压低声音道：“她……她贴我，我当时吓坏了……”
周衍瞥了王珰一眼，带着些打趣道：“然后呢？”
“朝宗你觉得，王笑是不是打算对江南用兵？”
“那也不成。”王珰连连摇头，“我家碧儿本就是丫环出身，母亲向来不喜欢她，我要是再纳个妾回去，没准怎么欺负她。到时候再来个庶出的儿子，家里闹死了，我哪还有清净日子过……”
“这都是次要的，方密之说得不错啊，郑首辅一去，谁还能拦得住王笑？就算他今冬不用兵，明年、后年也要对江南用兵。到时战乱一起，还不得加徐州的饷？不如趁早送走，把运河开了，早点做生意。”
“过两天表兄他们回济南，我一会还得先把一些事理好。”
“出徐州时你们不要骑马，以免被有心人注意到，到了毫州地界再买马……不要走潼关，从山林翻过去，到了瑞朝地界之后也别放松。记住，信只能交给瑞朝的七殿下或者她手下一个叫花枝的，其余任何人不得经手。”
看着街上发生的这一幕幕，其中一人说道：“你们就不怕王笑怪罪？”
“再派几个人去南京，把那姓尤的也杀了，杀之前把他舌头拔了带回来……”
“还没看明白吗？两天了，王笑若有阻止之意，我们怎么敢继续闹？”
所幸人群中依旧有许许多多是受过徐州新政恩惠的百姓，衷心希望国公入主中枢。
秦小竺想把听到的有趣故事也分享给王笑听，但从她嘴里讲出来干巴巴的，只好在后面补上这一句，才能让故事……强行有趣。
侯方域问道：“方兄觉得他是为何？”
王珰自己想了想，又说道：“嫁给将官为妻，又不是作妾，也算是好事吧？有些不愿嫁的，到时就放出去自谋生路。但就是……有一个小女子，既不想嫁，又怕放出去没有活路……”
侯方域点头道：“不错，黄河向来是徐州大患，运河则是徐州之生计。若能把此事传开，徐州上下，一定群起响应。方兄既有妙计，何苦还在此枯坐？我们这就去找余家商议……”
“我亦知道不太可能，但总觉得不安……”
“真的？！当贤王？那是大好事呀？”
周衍“哦”了一声。
“别说这个，等回了济南，我带殿下听曲儿。”
姐夫说做人要有底气、珰哥儿说人贵自知，他们道理不同却都各自过得通透。
“我不能离开徐州，只有我在，才能稳住郑元化。你和表兄再等我两天，我把各个命令整理好你们带回济南，到时山东诸事便拜托你们了。接着你亲自到沧州战场，告诉秦山河放弃收复沧州的计划……”
王笑不置可否。
“我有什么不懂的，我又不是没大婚过，在宫里又不是被人贴过。”
“别想了，奸党已倒台，我们已证明他对我们的看法是错的……”
“好！是好事，莫说有这白面馒头和茶水钱，便是莫得我也要去。”
童元纬大怒。
“你听我再唱两句便知……见人家夫妻们，一对对着锦穿罗，啊呀天吓！不由人心热如火~~”
“是。国公，你一夜未睡了，先去歇歇吧。”
因许多事自己也没通盘考虑好，吩咐起来不再像原先那样短促有力，显得有些碎碎念。有时一句话颠来倒去还会重复上几遍。
周衍皱眉想了良久，最后却只是轻轻吐出三个字。
那些士绅虽和自己做着一样的事，但心中理念却完全不同。
……
“你那是担心吗？你那是挠心。”
“国公……”
“不必了，山东一切政务，由淳宁独断便是。”
“好吧。”苏明轩又道：“如果黄河改道，再让陈京辅治理徐州段黄河已无益处，是否让他随我去山东？万一黄河溃决，那边才是要治理的……”
“嗯，蒲大姊与袁七娘献计，她们真是笨死了，天下大事，刺杀能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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