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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明静大惊,拼命挣扎起来。
脑中念头转来转去,忽然,蔡悟真猛地瞪大了眼,只见官道上两匹快马相继疾驰而来,马上的骑士拼了命地驱马。
时间一点点地去,天空中一群侯鸟飞来,官道上安安静静……
王笑不再发号施令,轻轻咳了几声,连咳嗽中都带着些喜悦……
——花露浓并非宿将,带着几个无能书生北上,我真要把大事托付在他们身上?
左明静脚步不停,却有一个凶神恶煞的敌兵向她冲过来。
“杀啊!与徐州共存亡……”
王笑愣了一下,喃喃道:“来了?!”
“砰!”
不时能听到王笑在外面发号施令的声音,待到听他向士卒们说“我不会在你们任何一个之前撤走”,她心神一颤,却又慢慢心静下来……
王笑又笑了笑,点点头。
接着他给手铳装填了子弹,深深看了左明静一眼,道:“你在这里等我,别再乱跑了。”
“那有个官!”有人兴奋地大喊着。
……
只见许多敌兵爬上云梯,从这一段城墙跃上来,向着王笑的旗帜方向就冲过去,几个守卫猝不及防,被砍翻在地。
等待和疑惑才是最折磨他的东西。
“我先击败关明、童元纬,亲自去取开封便是!”
左明静也笑了笑,很漂亮,很温婉。
如果关明与董元纬麾下是百战强军,这一战未必没有先攻下徐州,在据城防守的可能。
左明静骇然,抬起脚一下踹在王笑脸上,自己却是膝盖一痛,疼得落下泪来……
童元纬若是肯派探马北渡黄河,再绕过安然山看一看,就能看到安然山北面营帐森严,一支兵马正潜伏于此。
今天徐州将陷,这个念头犹为强烈。
脑中糊里糊涂想着这些,左明静再回过神,见前面敌军渐多,王笑这边似乎冲不过去了。
前头又是一阵狂呼。
“国公,别这样了好不好?”左明静满脸都是泪水,努力想把脚抽回去,不想再让王笑看。
心里不止一次冒出这个念头,蔡悟真一次次压下去。
王笑却已经把她沾了血的罗袜也褪下来,还收到怀里。
但又觉不后悔,这样凶险的阵战,倘若自己不来、他却有了万一,她不知该如何承受……
十余天以来,这片营地一直都很安静。士卒们每穿戴好盔甲,握着武器坐在营中待命,不言不语。
好在战场上别人都忙着保命,虽看到国公爷背着个官员,一时也没功夫去看这人是男是女又是谁。
王笑忽然笑起来,转了一个身,道:“明静,开封之事成了!郑州之事成了!”
在各处屋中转了一圈,见床铺、桌椅之类的都被拆光了,于是他抱着左明静放到……灶台上的一口大锅里。
但现在死亡逼近,她想的就只有……如果要死,真不想在死前他还在生自己的气。
王笑又亲自从身后的擎旗兵手中接过大旗,高喊道:“将士们,援兵已至,击败关明、童元纬便在今日……”
“小美人!”
欢呼、杀喊、命令、惨叫……周围满是嘈杂纷乱。
若要形容这支军队给人的感觉,那就是……像铁。
“原来他有这么大的力气啊。”她心想。
“王笑,我今日来,是有话想与你说……”
第一眼没看到她,王笑又转了个身,像个傻乎乎的痴呆儿。
这次出发前,王珍找蔡悟真谈过一次……
左明静在王笑背上转头看去,到处都是刀枪剑影。
“快,传我命令,让秦将军不必再走沛县,火速出城、击关明大营!”
徐州。
……
“没……”左明静本想否认,对上他灼灼目光,终还是承认下来。
“是!”
她语调却再次变得平静下来,有些疏离。
被这样半抱半扛着,迷迷糊糊好一会之后,她忽然惊醒起来。
“王笑,其实在当年我就……”
“是啊,做成了,下官恭喜国公。”
于是她稍感安慰,艰难地走了两步,去给伤兵们包扎伤口。
左明静低下头,轻声道:“你别生气好不好?”
那老翁手里还端着一碗小腌鱼,闻言脸上的笑容顿去,枯瘦的手抖得厉害,碗碟一个没拿稳,咣当一声碎在地上。
极目眺望,只见董元纬军中一片大乱,乱象又渐渐向关明军中传染过去……
——我许是不该过来,成了你的负担,那就放下我吧,我死之前能把那些话与你说了,也就无憾了……
隔着这么远,徐州守州也能感受到这支援军的战力昂然,如脱牢的猛虎。
“左大人……”
远处,从第一声炮火之后,轰隆隆的声音就未再停下来。
“别动,我给你治伤,万一成了跛子怎么办?”
他没有披甲,只穿着一身便服,臂上缠着一条白布。
眼前的敌兵才要挥刀,膝弯上却爆起一团血花,整个人栽倒在地。
即使没有这条白布,他整个人的气质依旧是个阴鹜的带孝子。
“扶好。”
但他最终还是坐了下来,小声地嘟囔道:“待命待命,每天就是待命,待来待去都是白等。”
时间已是午后,看来今天又是没仗可以打,又是他娘的枯坐一天。
接着,他手上的火铳对准地上那个还在惨叫不停的敌兵的脑门,凑近了,才再次扣下扳机。
“王大人呐,老朽都七十岁了,要怎么迁呐……”
但关明早被王笑击败过一次,一见援兵火炮凶狠,先就怯了三分,并不敢再把精锐家丁押在徐州……
他看向左明静,目光深遂。
……
“砰!”
膝盖很疼,她咬了咬牙,强撑着迈开腿走了两步。
她以往只当他领兵出征是如那些督师一样在阵中运筹帷幄,今日才知战场上他也是离死这么近,想到这里,她眼中有泪水落下,滴在王笑脖颈上。
王笑伸出手想要扶她,被她避了一下避开。
他看的方向是西北。
安然山顶,蔡悟真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眯着眼向远处眺望。
左明静满脑子只有“与礼不合”四字,手也不敢去环他的脖颈,最后只好轻轻放在他的肩上,又把头埋得低低的,生怕有人看到自己。
从城头看去,只见黄河北岸大堤上人影越来越多,旗帜翻飞,一座座炮火从北岸大堤向敌阵中吐出炮弹。
他登时心疼不已。
城头上已有许多关明的家丁冲上来,满地都是鲜血。
左明静才看到他肩上还挂着一个药箱。
彼时,他们坐在东阿县赵牛河河畔的一户人家院中,这户人家有八口人,其乐融融,户主是个七旬老翁,乐呵呵地拿自家做的豆腐招待他们。
“国公终于使山东免遭大祸,下官为国公贺。”
她决定解开这个结,也解开自己的心结。
想必王珍也不信任那些人,不然既已派人到开封阻止黄河决堤,又何必再迁移山东百姓?
老兵烦躁地呲了呲牙,如同一头受困于笼的野兽。
“国公……左大人。”
一柄刀已挥至她身前。
如此转了整整一圈之后,他才回过头,看着左明静的侧脸,笑道:“明静,看到了吗?我们做成了啊……”
他比帐中的老兵还要烦躁,仿佛是心中有剑正在铮然龙鸣,想要腾起杀人。
“轰”的一声炮响,声音很远,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倘若等不来消息,我就坐看关明、童元纬之辈威胁国公与齐王性命不成?
她的手依旧搂着王笑的腰,握着那个结,却不舍得马上解开。
王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左明静又急又怕,一时心乱如麻,埋下头、尽量不让人看到。
王笑走到左明静面前,眼中冒火,带着少有的雷霆大怒。
“守着大门,任何人不得进来。”
从城墩杀出去,放眼看去,只见城头上已又多了不少攻城的士卒,两边都被封堵住。
第一波渡河的援兵杀向董元纬的大阵……
左明静一进民房又开始挣扎,等坐在了锅里,还是愣了一愣。
“别动!”王笑低喝着,拿披风给她绑起来。
左明静拿着断刀,一瞬间想至自己死了也好。
再看着王笑一边还在拿火铳射人,左明静于是也挥舞了一下手里的断刀,但没砍到什么人。
“结束了,足够了,知足吧。”左明静心想。
“别动,我不会放手,但你若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你就继续挣。”
但到了这一天,就连他们也渐渐受够了这种沉闷枯燥,被压在心中的杀气如黄河受困于大堤,随时想要爆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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