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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啊！”
是夜。
“郑隆勖！”
又是“轰”的一声巨响，他整个人被掀翻在地。
“你听，黄河还在……”
侯方域肝胆俱裂，耳朵里嗡嗡一片。
“知道我最佩服王笑什么吗？好大的魄力，也好强的实力，短短一月，迁移山东百姓三十万余户……可怕。”
……
“什么？你说什么……洛水？洛水……”
她只能隐隐看到他身影直挺挺的，如一柄长剑，正受着天与地的磨砺。
城西北方向，桃花峪。
那几个书生才学有余、志气有余，但行事还是失于老辣，想必早落入了郑隆勖的眼。
“我不选……”
“你听！是什么声音……”
这辈子转世重活、上天不可谓不眷顾，如今手握重权，却不能救民于水火，对不起天下苍生。
郑隆勖端着酒杯走到窗前，随手一泼，把酒水泼到雨中，刹那化为无形。
黄河在头上，比人还高，高了两层楼。
王笑没有说话，只是握住她的手。
隔着三条街，一间客栈的雅致客院中，冒襄一抬手，向跪在地上的张宛玉淡淡道：“我不会赎买你，走吧。”
“你走，一个风尘女子也想入我冒家门？”
洛阳与郑州交界处，巩县。
侯方域坐在地上，身子抖得厉害，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毫无气力，只有心中无尽的恐惧泛上来。
她陪着他叫开城门，徒步走到黄河边。
方以智转过身，面朝着东面。
“雨真大啊。”他叹息一声，道：“上游的洛水只怕决堤淹入黄河了……如此水势，黄河大堤必定守不住。”
“呵，大才子……”
方以智身子一软，跪在一片水泊当中，感觉自己的神志也不在了……
一片营地在山坳中任风浪吹打。
侯方域一愣，冷笑道：“你伏兵皆被我们除尽，自是掘不了。怎么？今夜想来报复我们？既已救得万民，我死不足惜，要杀便杀。”
王笑站在那没有答话。
郑隆勖又道：“但这也不是坏事，你看，让黄河冲入山东，比起冲入河南、苏北，岂非要少死很多人？对了，王笑居然还拿下了徐州、商丘等地，那里的百姓也成了他治下之民啊……”
开封府，兰阳县外，黄河北岸。
身边已有那么多红颜倾心相伴，却犹贪心不足，既辜负左明静，又辜负所有爱侣。
“可是，这样的大雨……”
徐州城小雨沥沥。
芊芊辛苦产子，自己如今又在做什么？又岂有半点为人父的样子？
郑隆勖走到他前面，伸出手指，在他胸前一推，侯方域跌坐在地上，抬起头，脸上还是一片失魂落魄。
刚才那个可怖的动静是什么？
“公子……”
秦小竺觉得这个夜里一切都显的那样稀里糊涂。
坐在一旁的侯方域有些看不过去，抬了抬手，道：“冒兄，你若对宛玉姑娘有意，这赎资我来……”
……
老和尚眼中泛起悲色，手执着念珠轻轻转动着，良久之后他回过身，唤醒一个个僧侣。
“下雨了……我到最后，还是没能阻止黄河溃决，能做的都做了，想不出还能怎么办……”
但支着头独坐了一会之后，她还是忍不住又跑回前厅，只见王笑独立在那，神色显得有些落寞，眼神透着深深的疲倦。
她总觉得这样的天气最适合赖床了。
流水滔滔，还在咆哮不已……但少了……少了远处那个重重撞击河弯大堤的声音……
外面大雨倾盆，屋内的张宛玉抬起头，眼中也是泪如雨下。
方以智已找不到陈贞慧的踪迹，太黑了，他什么也看不到，能感受到、听到只有水声和爆炸声。
“你死了这条心，我心中已有挚爱，再容不下别人。”
“公子，奴家哪怕不作妾，只做公子侍婢……”
——“天下最大的问题在于头小、脚轻、腹大，何谓头小脚轻？朝廷没有税收，国库空虚，是为头小；百姓积贫困苦，是为脚轻。何谓腹大？江南士绅占据天下财富，却不愿缴税，下与百姓争利，上在朝堂结党营私，争权夺利。”
……
她脑子里不时回想着这让人不爽的事，对王笑也有些生气。
陈圆圆那倾国倾城之貌瞬间在脑海中远去，仿佛有曾经沧海难为水之感。
冒襄脸色一变，心中徒生起无尽怅惘。
郑隆勖似觉好笑，走到桌前拿起一杯酒闻了闻，道：“僻疆可知陈圆圆是何人？当年先帝曾纳一美女至宫中，却是唐中元派过去的细作，据说弑君之事也与其有关……这样的人，你敢去招惹吗？”
耳畔滔声更大，水势激流。
“已经来不及了，从一开始就阻止不了……”
他们只当是闹鬼了，方以智却是忧心忡忡，一定要找到那几人人。
冒襄灰败的脸色瞬间气得通红，恨恨瞪向郑隆勖，想开口，声音却是哑的。
秦小竺愣了一下，道：“你在胡说什么啊，我们不是已经成功了吗？”
……
完了！
侯方域脸色比冒襄还要难看，叱道：“郑隆勖？你为何在此？我告诉你，我们已挫败了你的阴谋，休想掘开黄河……”
“密之！”陈贞慧努力放大声音，“回营吧！找不到的！也许他们跳入黄河了！”
“雨太大、天太黑！找不到的！”
冒襄却道：“张宛玉再好，不过是众人之一。我冒襄平生所见女子，慧心纨质，淡秀天然，独陈圆圆耳，胜却人间无数。”
“能不能除掉他？”
雨大如豆，一粒粒敲打在他头上。
这是楚河汉界的古战场，黄河奔腾至此又是一个急弯，不知疲倦地重重冲击着悬崖下的岩壁。
夜黑雨大，看不清什么，只能听到水龙咆哮，风吼雨怒。
……
只听着，也能感受到黄河这条怒龙似要腾空而起，将把一切都冲碎……
冒襄、侯方域皆是脸色一变，转头一看，只见一中年男子迈进客院，抚掌大笑。
水势突然激增，不管有没有人掘堤，黄河大堤已经不保了。
庄小运一惊，冲出营帐，向黄河岸边狂奔过去。
侯方域灰败的脸色更白了一点，浑身都颤抖起来。
良久。
“除不掉，他身边高手如云，今日为了跟踪他，小的两个得力手下一死一伤，眼下连他的行踪都丢了。”
县城以北，邙岭之上有一寺庙，凿石为窟，刻千万佛像与石窟之中，名曰“十方净土寺”，乃唐玄奘出家之地，唐太宗亦曾在此礼佛。
“黄河水势暴涨，沈保……哦，是沈首辅，还有以他为首的复社官员们情知大堤不可能守住，不知如何是好。请侯大才子给个建议，是炸开铜瓦厢引河水至山东人稀之地？还是放任河水南下、淹没河南与苏北数百万户人家？”
“什么？！”
——还是董小宛比较好……
王笑闭上眼，却只感到无力。
帐中的烛火微弱，因湿气太重每每黯淡下去。
如今看来，这事还是办砸了。
“我说……事毕了！我们准备撤回西安……”
“快走！”
两世为人，重生三年过得比前世一辈子都显得漫长许多。
等他终于站到黄河边，放目望去依旧什么也看不清。
“你……你该死……”
“铜瓦厢？”
老和尚却是抖了抖嘴唇。
……
“我既未欠她的疏拢礼金，那与她之间已毫无关系，没有留客的道理。”
郑隆勖慢条斯理从袖子中拿出一份文书与一纸白书，又从随从手中接过笔墨，蹲在侯方域面前开始磨墨。
今日有兵卒远远看到十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但找过去却是倾刻不见了对方的人影……
“你……”
“轰轰轰……”
他打了个冷颤，大吼道：“水漫出来了！快跑啊！脱甲啊你们……”
郑隆勖知道，侯方域和冒襄，就算还活着，以后也只是两个死人而已了……
肩上担子愈重，愧疚感也愈重，感觉终于压到了临界点……
他把手中的空杯掷在侯方域身上，叹道：“我真是佩服王笑啊，实在想不通，他到底是怎么发现我要水淹山东的计划……明明一点破绽都没露。准备了这么久，差一点就被他毁了……”
心头的气性在这一眼之后又消了许多，小蛮靴在门槛上轻轻踢了踢，她上前搂住王笑的腰，贴着他的背。
……
“是啊，河政糜烂，治河官员贪墨成性，那河堤里面是空的，一炸就能炸开。”
黄河水势激增，只怕下游又要决口了，也不知今次又有亡多少性命……
……
“你不选？那就任黄河滔滔，毁掉商丘、毁掉徐州。你的父老乡亲、你的李香君都会死。我也乐于看到这个结果，反正还是能重创王笑……但侯方域你记住，数百万户人家，皆是因你而死，你罪恶滔天，万死难赎。”
庄小运张开嘴大吼着，听不到说话声。
探子离开之后，陈圆圆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低叹道：“可惜……来不及了。”
“没错吧？”郑隆勖道：“山东人口本就少于南边，现在还迁走那么多人了。侯大才子，你说，黄河必定要大溃，是淹山东好呢，还是淹商丘、徐淮好呢？”
张宛玉听得这“毫无关系”四字，只觉柔肠寸断，终还是起身向雨中走去。
马上要过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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