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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向维停下脚步，深深看了陈京辅一眼，问道：“你还是认为自己是对的？”
钱怡一瞬间看得呆了。
有士卒正从小船爬云梯上了城头，对王珠低语了几句，王珠脸色一变，竟是直接翻下云梯跃到那小船。
陈京辅定眼一看，却是今早从北面禹城赶来的夏向维。
“轰！”
她想到就在小半个时辰前，他还就在这里念那记都记不清的《山坡羊》。
当时钱怡听了这话就觉得不高兴，私下对王宝抱怨道：“你舅舅真扫兴，我花银子给你买体面，他一个劲地唠什么唠？”
陈京辅冲上前，一把拉住王珠，语速飞快道：“眼下最适合的河道是大清河，但黄河三倍宽于大清河，须尽快开挖河道，稳固黄河……”
钱怡话到这里，忽觉天有些黑下来，隐隐有奇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山东这边买了名额的生员本来也就是估且一试，没想到这两个翰林学士做生意颇讲信用，回南京后竟真派人把他们的文碟送了过来。
夏向维道：“还不明白吗？若眼前天下太平，我必赞同陈大人之提议。但如今是何情况？虏寇正虎视眈眈！陈大人认为国公该挪出明年征伐建虏之军需来治理黄河？
“走开……”
“只要大清河……”
陈京辅还想再追赶上去，王珠身后一名壮汉一把拦住他，轻轻一推，把他放倒在地。
“夏大人……夏大人……你知道的对吧？国公是会同意下官所言的……”
他不由心想，其实钱承运也算是相貌堂堂，只是有些阴鸷之态，文氏相貌普通，五官有些粗大而已。钱怡却是既有文氏的五官，又有钱承运的阴鸷……唉。
于是，夫妻二人这日从北城出了济南……
“你知道如果今天站在你面前的是个本地官员，你会是什么下场吗？”
干脆就卖了吧……
“陈大人要说什么我知道，我还要去给左大人奏报，边走边说吧。”夏向维在他肩上一拍，脚下不停，又道：“陈大人可想过，把黄河稳固在山东是不是真能做到？”
抬头望去，只见天上一大片黑压压的云飘过来……
“有什么要事比得上老大人救济百姓？国公把你从嘉兴接来重用，这种时候，你还不快去尽心做事，在这里胡言乱语，当我不敢按冲撞上官罪把你拿下吗？”
“我就不爱听人唤我是商贾。”
这事说来荒诞，但王宝如今确实是楚朝名正言顺的举人了。
“快跳！”钱怡喊道，一把拉住王宝将他从马车里拽出来。
“咳咳……”
这日，钱怡带着王宝出了城，想要在大清河与小湖河之间买下一块地来扩大自己的生意……
“山东有河道，有的，有的……只要开挖大清河，下官确定……”
钱怡和王宝都有些发愣，这样的异象他们都没怎么见过……
陈京辅道：“但堵住溃堤容易，下次再要治理黄河就更难了啊！”
“嘉兴陈京辅，你现在高兴了？！”
一片汪洋如海，放眼望不见尽头……
“今次我们若听了你的，一则山东民怨沸腾；二则耗尽钱粮尚且不足；三则失去了休养生息的宝贵时间……明岁建奴又攻来如何是好？或又有大灾如何抵御？你只要治河，我们却是要治整个冀鲁之地……”
“下官要奏禀国公。”
钱怡努力用目光寻找着，期望在哪棵树上再找到王宝，但天地浩淼无涯，到处都是黄水涛涛，哪还有他的影子？
丈夫成了举人，钱怡一开始还蛮高兴的，但后来见到王宝的舅舅崔平，崔平听闻此事却有些不以为然。
马车出城行了三四里，路过一片村庄，里面是空无人烟，村口有个元代张文忠公张养浩的祭祠，祠堂旁树林森森，十分清幽。
王宝低头一看，钱怡长得本就不好看，这样仰着拿鼻孔对着自己就更难看了……
“你一定要奏禀？国公还在徐州。”
到处都有人在呼喊、哭嚎……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王珠皱了皱眉，不再疾步而走，站定身子听陈京辅说。
“说得轻巧。”王珠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她贪娘子你的银子。”
只见一排排的树木被折断，那水势见时远，来时却快……
两位翰林一路而来，千辛万苦、百般艰险不提，到了济南一看也有些懵。
错过这次机会的生员们懊悔不已，但再想买，也许要等到三年后下次秋闱了，也许吧……
波涛如怒……波涛如怒……兴亡百姓苦，但四郎又不是百姓……为什么？为什么？
“就算我们堵住缺口，山东水势是能止住，但黄河回归徐淮故道如何是好事啊？南边河床高悬，两岸堤坝破旧，明年春夏必又在南边溃决，又是数百万户百姓受灾！水既已到山东，何不稳固黄河，使……”
“走开啊，老子没空理你……”
后面的他忘了，倒只记得最后一句。
他心知夏向维乃国公心腹，忙又道：“夏大人请听下官一言……”
崔平依旧觉得他们是浪费银子，叹道：“山东不兴科举，公务考试重的是‘务实’二字。这举人越来越不值钱喽……依老夫看，往后山东百姓最敬重的是什么人？保家卫国的将士、务实办事的官员、再就是我们这些商贾……”
她眉头越皱越紧，似在算计着什么，过了一会又道：“没几日就过年了，等过了年……算了，到时再说吧。”
“老大人没空见你！”说话的亲卫将领怒目又瞪了陈京辅一眼，甩开他拉着自己的手。
“怕什么？我们这身份谁敢拦我们啊？”钱怡道。
陈京辅摔得却也不痛，只是起身看去，王珠已带着那壮汉乘船南下了。
王宝这举人虽然是买的，好歹也读过书，看到张养浩的古迹，开口便吟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大人，请听下官一言，求大人听下官一言……如此走势，上游必是铜瓦厢溃堤了，如此水势，只怕缺口八十丈不止，如何迅速堵住？”
南京朝廷认为山东果然还在治下，山东生员得了举人头衔，两位翰林学士大赚一笔，皆大欢喜。
好不容易从树枝上翻上高处，钱怡努力睁开眼，发现自己左首边是那个张养浩的祠堂，正是因为这祠堂挡着，自己所在的这棵树才没被洪水推倒。
“先去看看我们要哪块地，等王珰回来，你再去找他一次。他不是也想搬出去住吗？你帮他劝劝二叔。”
我再问陈大人，每年死于屠戮的人多还是被黄河淹死的人多？事有轻重缓急，先保家国不亡，再求海晏河清。肺腑重病之人，陈大人认为该先治其风寒不成？”
而在小清河北面五里，还有一条河与小清河平行，名“大清河”。
两人也顾不得河对岸的士卒，上了马车便向南面狂奔。
“是快走？快走……快走啊！快，掉头走！”
钱怡笑嘻嘻地顺手拧了王宝一把，道：“舅舅这就不知了，我没想让四郎当官，只要面上有光就好，也不让别人说我们只会仗国公府的势。”
被迁空的村庄里，狗吠声传来，老鼠不再怕人，倒处乱窜……
之所以如此，因楚朝乡试是“分省定额制”，山东的中举名额有四十个。
“下官只知治河，不知天下大局。”
生意人平时聚在一起偷偷骂王笑的也有许多。钱怡和王宝为了加入进去，时常乔装打扮，混在其中跟着骂一骂。
“好吧……来人，陈大人病了，请他到我帐中休息几天……”
——算了吧，这辈子有父兄、有娘子顾着自己，只要少生些事端，一生富贵无忧，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钱怡对这种吟诗作对之事其实没有自己以前认为的那么感兴趣，不停驱车夫快点赶马。
好在这一年银子是实实在在地赚着了，夫妻俩都已从王宅搬出来，买了趵突泉畔的宅院单独住着。
乡试肯定是办不了的，这么辛苦过来就这么白跑一趟？也白瞎了那四十个山东的中举名额啊。
“我找我爹打听了，之所以要迁移百姓，是怕黄河淹过来，但我爹说黄河应该是守住了……总之黄河淹不淹的我不管，这次之后肯定有空出来的地方，我们必须得去买下来。”
济南城南倚泰山山脉，地势南高北低。
“娘子……”
王宝目光看去，只见隔着小清河，对岸除了一群正在拆卸木料造船的工匠和士卒，并没有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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