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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不到四十岁，看起来比侯恂都老……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为大楚、为晋王苦心经营。
——自己前半生饱受欺凌，掌权之后以更残酷的手段把这些欺凌施加于更弱者，美其名曰为了家国。
白义章笑了笑，在公房中坐了下来，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所以我才没想到我居然压不住侯恂。”
他家中收容各国姬妾数十人，东洋的，西洋的，黑的、白的，各式各样应有尽有，那些美人从来都跪在他脚下，视他为主人。
王笑低头看去，看到的已不再是六年前那个鲜衣怒马的赌公子。
“这是晋王的私事，我不好言说。”
——我想要贩卖黑奴赚银子……关键是我想要赚银子……不，要想想怎么让我和大楚一起赚更多的银子，这样晋王才会满意……
贺琬没听出王笑话语里的玩笑意味，抬头看去，只见龙椅上端坐的木头皇帝不喜不悲的……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其实这种大朝会商议不出什么事情，这些议题王笑早就与各个臣子商量好了。谁要上什么折子他心知肚明，大朝会只不过是过个场，把最后的决定公布一下。
“为何？”
“又没治你的罪，你输什么了？”
王道滔滔，不偏不倚、不党不群。
“聪明人啊。”贺琬心里叹息了一声。
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大楚奄有九州，文化彬彬，独步宇内，煌煌史册，逾四千年，博大宽仁，民德久著，远胜西夷。
“周先生走了，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王笑随口应道。
钱承运点点头，似在感慨，又似有些畏惧。
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晋王提拨了一批人、敲打了一批人，细致地将各方的利益重新分配，又做到了让几乎所有人都能接受……
他们想保证已经到手的利益，对此事都颇为上心，不少人心里想着“晋王惩治贺都督是因为他越权，但这赚钱的生意未必不能做嘛……”
……
入目所见，是浮肿的眼袋、溃烂的嘴角、稀疏的头发、布满藓斑的一双手。
王笑停下骂人的话，他突然发现自己染上了王康的坏习惯，他摇了摇头，道：“我决意攻打琉球时又是如何做的？召集水师诸将连日商讨。”
他抬头看去，见王笑虽还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但已不像刚才那样生气。
白义章高声道：“臣听闻西夷小国也敢颁布所谓‘航海法案’，臣认为，当由我大楚来颁布航海法案，例如禁止蕃商偷运各大洲之物产、贩卖奴隶、擅开矿产，否则一经发现，立即予以查抄……”
只要平衡好公与私之间的分量，自己大可提出利国利己的谏言啊。
如此一来，因变法而人心惶惶的局面算是得到了缓和。表明上看起来好像朝堂上争执的更厉害了，但可怕的不是有这种争论，而是‘晋王一党’不管做什么都没人敢出来反对，怨念堆积无从发泄。
末时一刻，下午的朝会重新召开。
“发现了吗？晋王与以前不同了。”钱承运喃喃道：“大概是郑元化的死讯传来之后，晋王越来越让人看不明白……他今年不过二十又一，但治国的手段已远超先帝当年啊。
朝中已没有晋王一党，或者也可以说，满朝臣子只要有公心，皆可为晋王党羽。
王笑于是又踹了他一脚。
他其实根本就没有奏折，一个字都还没拟，但还是拿起手中的空本，缓缓念起来。
王笑站在那里，抬手拍了拍龙椅上那木头皇帝的肩膀，眼神中带着些思索。
“罪该万死？你的罪名已经定下了，满朝文武为你争论了一整个早上，没有要你死。”
白义章思索着这个问题，结合钱承运提点自己的那些话，他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恍然明白过来。
说什么呢，什么金本位银本位的一时也不懂。
那边侯恂喊道：“住口，我们天朝上国，岂可效外洋獉狉之俗……”
他都还没来得及震惊于皇上变成了木头，就被王笑一顿连踹带骂，一时心绪茫然。
白义章转头看去，忽然愣了一下。
该怎么做？
“你我同僚多年，我再提醒你几句。晋王虽无天子之名，已有世主之实，你可曾见人主与臣僚结党？这件事之后，满朝臣子皆是晋王之臣。往后你切勿再以‘晋王一党’自居，自以为是忠心为晋王，却容易误国事……”
……
终于，谈到了黑奴贸易之事。
若真如此也就罢了。
王笑看着他，看了好一会。
心里这般想着，王笑又垂眸看向那些退向殿外的朝臣们，眼神有些复杂。
晋王果然还是高深莫测，高深莫测……
“臣今闻西夷蕃邦占据各大洲，饕餮放横，肆意掳夺，使化外之民输粟转金，豢其丑类。行桀虏之态，毒施人鬼，其豺狼野心，潜包祸谋。
不得不说，白义章猜准了他一部分心思。
一道道奏折过得很快，越来越多人都看明白，今天所有的争论其实都在晋王的掌控之下。
治大国如烹小鲜，如今，晋王掌握火候的功力已炉火纯青。”
但他不打算现在就颁布什么航海法案，今天这场朝会只是他开海的第一步，把一个大方向画给朝臣们就可以了。
“是。”
——我还想着偷袭荷兰水师一次呢，怎么能现在就大张旗鼓地跳出来？
话到这里，白义章道：“换言之，我这次是输给侯恂了？”
“蠢……”
但这一脚踩在贺琬肩上，想到他有肩周炎，王笑还是收了几分力道。
往后自己私下干？不敢啊，这是取死之道。还是在朝堂上把这件事敲定成合法理的才好……
近来朝堂上多了一些新词，什么保守派、进取派，尤其是在变法开始之后，好像把士族出身的官员和寒门出身的官员对立起来。保守派担心晋王会不停削弱他们，进取派自认为是晋王一党，这不是什么好风气啊。
钱承运头也不抬，道：“都是明白人，别在我这里演出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
贺琬转头看去，能看到白义章那一张老脸上满是义正言辞之色，仿佛那些海外的野人全是他治下子民一样……
王笑与贺琬谈完，又吩咐道：“你换套侍卫的衣服，一会随我去朝会。看看那些聪明人是怎么办事的。”
可现在，他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次贺琬低着头站在大殿角落里，混在侍卫当中，感觉轻松了不少……
他知道自己的施政能力又高了一层，他顺利地把变法和开海两桩重要的国策定了下来，终于像一个指路者一样，给这个大楚指了一条与原有轨迹不同的路。
活成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贺琬也还是告诉自己，不要骄傲自满，要慎独、要自省，君子戒骄戒躁。
——难。怪不得钱承运不参与此事，老狐狸……狗侯恂，满口仁义道德，无非是因为你没有分润到银钱，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去死吧！
但王笑希望往后能有越来越多“志同道合”的同伴……
“知道我为何让你到天津卫当百户吗？”王笑又问道……
这些年他也是日渐手握重权，他收复琉球，坐镇一方，号令一下，旌帆蔽空。
“之前反对新政的也是你，如今闷头推行新政的也是你，为何啊？”
就这次的事，放在郑元化身上也是一个大难题。功勋们瞒着他得了利，处置不处置都会埋下祸端。但你看晋王是怎么做的？他自己不出面，让一些清流文官出面弹劾。今日惩治了贺琬，贺琬还不能心生怨怼，只能感恩于晋王从轻发落，这是第一层。
贺琬道：“臣知道错了，臣不该贩卖黑奴，该直接抢那些蕃邦的殖民地和奴隶，让他们给我们开矿种植，既不丢海外利益，又不损大国名望……”
这大殿之上，不以言论、立场兴罪，只论如何对国事有利。
贺琬听了，又感到羞愧，只好闷头跟在王笑身后往建极殿走去。
嗯，从此以后，他愿称自己为“指路者”……
“起来吧。”王笑道。
“罪臣……罪臣……罪该万死……”
“臣……臣明白了。”
如今的贺琬体态发福，长年的海上生活给了他太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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