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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适连忙将飞镖从嘴边拿开一尺远,顾况也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把飞刀,放在手里掂了掂。程适将飞镖掖到腰带里,探头看看飞刀,“看刃挺利,削个梨子苹果不错。”搓了搓手。顾况看他一眼,将飞刀收在袖子里。程适道:“听今天打得热闹,前头好东西恐怕更多。”

    那日顾况和程适在蓼山脚下找官道,到处乱摸。那天的天阴死阳活,一脸要下雪的相。顾况和程适四处乱转,没转见一个人问路。结果官道没摸到,险些摸回了锦绣林,幸亏程适一双顺风的贼耳,远远听见隐约的叫喊打杀声,及时拉着顾况收住脚。绕着弯子埋伏到一块石头后,只隐约看见层层的人群,森森兵器的寒光与由淡到浓的血色。

    风依然吹,将旗依然响。

    程适向牛鼻子抱一抱拳头:“请问道长是哪门哪派的?”

    吕谦吕太傅与程世昌程太师近年将手中的政务逐渐放与新晋的官员,乐得在家闲散过日子。前几天吕太傅染了些风寒,程太师旧伤发作,两人在家养着,不少日没来上朝。恒爰见到太师与太傅,虽然心正如火燎,还是先垂问两人身子是否安好了。

    漕帮曾问吕先,当年十五皇子与漕帮千金订下婚约一事,睿王还记得否。

    程适正是要所有人都看他,胖汉喝道:“有甚的好笑!”

    顾况离开蓼山青酒楼,与恒商、罗副将再赶向蓼山寨,又赶上个散场大吉,江湖人马已经无影无踪,吕先的大军也将要调头,玉凤凰正率领蓼山寨众人向吕先道谢。

    第二日,有探子报,纠结在蓼山脚下的江湖人物以正道八大派掌门和黑道三教长老为首,聚集门徒教众,要寻蓼山寨晦气。吕先的大军原本就驻扎在锦绣林旁,牛副将留守,罗副将、胡参事与程适跟着吕先从县城飞马赶过去。

    恒商此时心中却也不比恒爰好过,也常盯着一个人的身影,也常叹两口气。

    恒爰道:“但那女子是江湖人家的女儿,可能不懂规矩。”

    何况,他身后就是蓼山寨,蓼山寨的绝色凤凰寨主美人正待英雄护,程适向身后瞟了一眼,正了正身子,挺起胸膛。

    顾况脸上挂了点红,讪讪地踱到程适的身边。恒商扬起墨黑的轩眉,将程适扫了一眼。

    太后道:“门第嘛,容易办得很,皇上随手赐他个封号就成。”

    掌柜的拉住知县大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苦,“自打闹事来,生意做不得,屋里屋外不晓得打坏了多少回重修过多少回,小人的几个压箱的棺材本捣腾到尽空,昨天听大人说能保我们一方安定,小人今天才重新开张。刚做第一笔生意就打成这样,大人……你说小人如何是好……”

    程太师涨红了脸,“误荐?老夫何曾误荐了?窦潜毕竟也救了十五殿下。是你乱做人情高低不分才闹成今天!皇上千万要替臣做主!”

    姬云轻对月吟诗洒相思的锦绣林,到傍晚变成座土坟场。

    众人同贺新知县,三巡酒下来顾况有些头重脚轻,待到散席,撑着送走陪席的员外名绅,向内衙的新知府卧房去,终于撑不住两条腿,在走廊上打了个踉跄。

    恒爰道:“你能不晓得朕愁的是十五弟?”

    程太师吹起胡子:“嗳,吕谦,别祸到临头拉我下水,我只跟你说可以找窦潜帮忙,可没让你帮十五殿下乱订亲。”

    程适拖着顾况推开卧房的门,将顾况拖上床,摸起桌上的火石点亮油灯。恒商这辈子只有别人服侍他,哪里服侍过人,见左右没有丫鬟小厮,站在床头有些无措。

    吕太傅冷笑道:“太师只管放心,老夫向来一人做事一人当。倒是太师,一口一个与你无干,莫非心虚?其实着实论起来,太师怎么也脱不了个误荐的罪名。”

    程适道:“难道江湖的人赶在吕先大军的前头,先来找六合教报仇了?”

    恒商站在远处,遥遥看着顾况,蓝色的衣襟和袍袖在清风中微微拂动。

    程适哈哈笑了一声。

    江湖众人被他将话噎在喉管处,一时竟都不动。

    恒商只有一匹马,心里也打着和顾况一骑的念头,却又不能撇了程适,只好牵着马三人步行。[]程适边走边看他和顾况一说一答。

    恒商拦他不及,立刻从杂役手中夺过缰绳,翻身上马赶上去。

    皇太后在万寿宫里的椅子上坐着,袖着手炉半闭着眼看恒爰。恒爰在皇太后的对面坐着,喝着茶看太后。

    程太师道:“什么叫与我说的相差甚多,分明是你不知轻重乱做主张,此事与我无干。”

    终于太后道:“睿王的事情还是皇上斟酌着办吧,平常老百姓家都说长兄如父,何况你还是皇上。不过照哀家看,睿王真娶那位什么帮主的闺女也罢。毕竟当年也算订下过,如果不娶恐怕被百姓们戳脊梁骨说我们皇家的人不认帐,娶了倒能成段佳话。”

    程适道:“方才这位英雄问干咱们朝廷他奶奶的什么事情。在下听见,又看见这位道长,忍不住就笑了。见谅见谅。”

    胡参事的脸色蜡白,瑟瑟发抖,副将校尉的额头也渗出汗珠子。

    江湖众人再喧哗,黄道长的面皮略抖了两下,沉声道:“玉凤凰招婿一事与玄清派并无关系,不过六合教暗剑伤人,玉凤凰祸害武林务当铲除,贫道一为江湖道义,二为武林太平,也只得……”

    程适道:“喊的还是景言,居然喊你表字。”

    程适忽然竖起耳朵:“怎么听着有人喊你。”

    恒商站在床前,看着程适扶住顾况的后背将茶杯凑过去,脸色变了变,而后转头道:“我去吩咐厨房做醒酒汤。”

    程适站在丈把外的空地上揉了揉鼻子,“天嗳,这在干什么!”

    传令兵将顾况引到吕先马前,吕先给他引见淮安知府左同川。知府衙门的探子打听到两道高手约在今天上午血洗锦绣林,左知府亲自赶到吕先大营报信。吕先拔营时,两道高手已和六合教对上。待吕先到了锦绣林,只能派兵卒将尸首就地掩埋。

    恒爰立刻着人召吕太傅与程太师进宫。

    程适疑道:“唔?”

    吕先缓缓环视众人,含笑道:“本将还有一计,可做调解,诸位可愿一听?”

    顾况叹气道:“照这样说,若不是我和程适被玉凤凰救出来,六合教也不至于落到举教覆灭的下场。”

    顾况再将那貂皮袍子披回恒商身上,“我穿的厚,从小到大冻惯了。你里面的衣裳不厚,别像小时候一般,受了寒就发烧。”

    江湖人等一阵喧哗,吕先低声道:“双方对峙时岂能混说话,退下去!”牛鼻子黄道长捋住仙风道骨的须子:“吕将军,且叫这位大人说个明白无妨。”

    程适含混道:“回去请我喝酒,我就跟你细说。”双手抱在胸前皱着眉看吕先,喃喃道:“看不出这个吕小面瓜倒有点门道,有点意思。”

    初十那天,蓼山县衙挂红绸放鞭炮,顾知县站在衙门口向父老乡亲拱手致意。

    吕先冷冷道:“若是顾知县旁边的那位公子出了什么差池,你就提头来见本将吧。”

    程适第一次亲身体会两军临战箭在弦上的情形,甚满足。

    赶到蓼山青酒楼,只看到一片狼籍,斗殴双方早打完收场扬长各奔东西各去疗伤。恒商松了一口气,顾况懊悔不己,罗副将庆幸不己。

    太后摸着他的手,眼眶忽然红了,“你从几个月大就做皇帝,母后却少问你喜欢不喜欢。都说生在帝王家是福分,能当皇帝更是福分,可你从小到大吃的苦比一般人家的孩子多了多少。你从小到大吃的用的,都按照老祖宗的规矩,母后没问过你喜欢不喜欢。就是后宫的那些妃子,挑选时有母后帮你参详,也不知道你心里喜欢不喜欢。”

    夜深霜寒,恒商从小厮手里接过醒酒汤的托盘:“给我拿过去吧。”

    程适摇头晃脑道:“哦,江湖道义,兄弟是外行,不懂什么江湖道义。各位以众击寡灭了六合教也罢。现在一群大老爷们拿着刀枪棍棒上山欺负一个女人,这叫做江湖道义?”

    恒爰屏退左右,直接问司徒暮归,“漕帮说当年睿王曾与漕帮的千金订下婚约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朕不知道?!”

    顾况与程适不晓得,这一场厮杀,这一天,在数十年甚至数百年后仍时常被江湖人提起。这一天,有最不公平的以众击寡;这一天,有最难得的黑白两道联手;这一天,有最惨烈的血洗满门;这一天,无数的名剑无数的宝刀无数的暗器无数的绝招都变成一片血光,以及这片血光后数年的恩怨、数代的仇。

    程适剔着牙问吕先:“将军,皇上让我们来劝架没劝成,六合教被灭了。是不是该回京城去向万岁爷交差?”

    罗副将抱拳道:“将军放心,顾知县若有什么差池,末将提头来见将军。”

    恒爰挥手道:“罢了罢了,朕都明白。当年太傅是为情势所迫,被那窦潜混水摸鱼,太师也不晓得他是这种人物。太师和太傅先回府休息,待朕斟酌斟酌,看此事当如何办。”

    顾知县蓦然觉得自己甚是无能,越发懊恼。

    恒商拢袍子的手顺势握住顾况的手,对顾况一笑。顾况想着他方才抱着自己说的话,虽然也觉得哪里不对,心里却甚有暖意,也望着恒商的眼一笑,替他将颈边的风扣系好。

    风吹,猎猎将旗响。

    吕先负手看连绵的土丘,道:“姬云轻如果不劫人,也不至于到如此的地步,一步走错全盘空,可叹。”

    掌柜的感激涕零接过锦囊,偷着向里瞄了一眼,忙不迭地向顾况作揖:“谢谢知县大人!谢谢知县大人!知县大人真真是爱民如子的青天大老爷!谢谢知县大人!”

    程适嘿嘿笑道:“没留神就压住了,压一压亲切。”眼向身边一瞄,恒商俊秀的脸冷了下来,看着前方道:“不远处就是官道,快走吧。”

    腊月初十,蓼山县第二十九任知县大人顾况走马上任。

    顾况掉转马头,飞奔去蓼山青酒楼。

    司徒暮归道:“臣只听祖父说起,当年叛贼做乱时,漕帮帮主窦潜愿意救十五殿下,但要十五殿下与他的女儿订亲。当时正危急,吕相万般无奈下只得含混过去,真正情形皇上还要问吕太傅与程太师才知道。”

    恒爰的心总算安生了一些。太后看着他,忽然放下手炉,坐到他身边携起他的手,“皇上最近瘦了好多,政务忙么?小心些身子。”

    恒爰松了一口气,心中正欣慰,再看到奏折末尾,脸色骤变。

    休业一个多月的县城最大酒楼蓼山青派了五个厨子,带着家伙材料到衙门后厨帮忙整治酒菜。衙门后院的敞厅里摆上三桌席面,顾知县只能在主桌上坐个陪客座,睿王殿下与吕将军高高在上,连与程适睡一个帐篷的胡参事都比他高了半阶。程适比他低了半阶,座位挨着。恒商放着主位不坐,换到他左手边坐着。程适觑眼看他替顾况挡下几杯酒,夹了两三筷子菜。

    吕先道:“不错。”

    程适忽然弯下腰去,捡起个亮闪闪的物事,放在眼前晃了晃,“好像是金。这么小还有刃,是江湖人说的暗器吧。暗算人用这么金贵的玩意,那些人的钱都怎么来的?”手指在飞镖上蹭蹭,“不知道是不是真金,咬咬看。”做势便要往嘴里去。顾况拖着声音道:“听说江湖人都爱在暗器上下毒,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双方正在僵持时,除了吕先、牛鼻子道人和刚才那个大汉,人人都屏息蓄势中,程适这声笑甚响亮,顿时被所有人盯上。

    “景言,天冷,将这袍子披上吧。”

    人都是死尸,不动,血渗进地面,冻结了,也不动。

    司徒暮归道:“这件事情下臣不能参与,皇上不妨先做个裁定在心里,去和太后商议商议,等十五殿下回朝再说,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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