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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灯录卷第六

    鼓山嗣祖沙门 元贤 辑

    临济宗

    南岳下二十四世

    伏龙长禅师法嗣

    苏州邓蔚山万峰时蔚禅师

    温州乐清金氏子。年十三,依本县演庆升讲主出家。十六,落发。十九,更衣学禅。闻杭州虎跑止岩和尚道誉,遂往参谒。岩付以三不是话,乃回明州,於达蓬山佛迹寺故址卓庵办道。

    一日,正在疑闷中,忽闻寺中宗律师举:百丈问沩山“不可唤作净瓶,唤作甚么”,沩山踢倒净瓶便行。不觉触破疑团,说偈曰:“颠颠倒倒老南泉,累我工夫却半年。当下若能亲荐得,如何不进劈胸拳?”遂往华顶访无见,求决择。

    见问曰:“万法归一,一归何处?”

    师进前问讯云:“不审见。”

    复问:“如何是道?”

    师曰:“道无可道。”

    见曰:“不道又不道个甚么?”

    师曰:“正要和尚疑着。”

    见曰:“疑着即错。”

    师曰:“不疑亦错。”

    见便喝,师亦喝;见又喝,师亦喝。

    拂袖而出,复回达蓬山居十载。后往伏龙见千岩。

    岩便问:“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是个甚么?”

    师以坐具打一圆相,叉手而立。岩休去。

    次日,复见。岩问:“你将甚么来与老僧相见?”

    师竖起拳曰:“者里与和尚相见。”

    岩曰:“死了烧了,向何处安身立命?”

    师曰:“沤生沤灭水还在,风息浪平月映潭。”

    岩复曰:“莫要请益受戒么?”

    师掩耳而出。岩次日,命师入堂首众。

    一日,岩上堂,举:“无风荷叶动,必定有鱼行。”

    师出众,一喝,拂袖而行。

    岩印以偈曰:“郁郁黄花满目秋,白云端坐碧峰头。无宾主句轻拈出,一喝千江水逆流。”

    师见偈,从此退职。遂往兰溪嵩山,结茅以居。后岩以书招之,不至。乃令人赍法衣顶相授之,师始开法。元末移锡苏州邓蔚山,创立伽蓝,名曰“圣恩”。道风弥布,僧俗归向益众。

    洪武十四年正月十九日,集众付嘱,毕趺坐说偈曰:“七十九年,一味杜田,悬崖撒手,杲日当天。”语毕而逝。世寿七十有九,僧腊六十。夏停龛十三日,颜色如生。二月十三日,塔全身於院西。

    杭州天龙无用守贵禅师

    婺之浦江甄氏子。入康侯山为僧。首参千岩,恍有所契。次见中峰诸老,乃曰:“千江虽殊,而明月则一。吾今后无疑矣。”至正庚寅,主天龙。不数载,大小咸备,隐然一大伽蓝矣。后示寂日,书偈曰:“一蜗臭壳,内外秽恶。撒手便行,虚空振铎。天龙一指今犹昨。”掷笔而逝。

    松江府松隐唯庵德然禅师

    郡之张氏子。少祝发於无用贵公。次谒千岩,闻其提唱,豁然悟入。后嗣主其席。

    上堂:“元正启祚,万物咸新。”蓦拈拄杖曰:“拄杖子昨夜抽条,今朝吐蕊。花开五叶,香满大千。且道,当得新年头佛法也无?”卓拄杖,喝一喝!

    上堂:“天无门,地无户。俊快衲僧,一任去来。藏里摩尼,照彻十方。洞里桃花,千葩竞吐。假劫外之春风,应今时之律吕。海神夜半看鲛珠,眼光挂在扶桑树。”喝一喝!

    上堂:“蜡人为验,始於今日。九十日终,推功辨的。黄面老瞿昙,结住布袋头。百万人天,咸皆受屈。松隐结制,总不恁么。”以手作摇橹势,曰:“山僧即今驾无底铁船,普请大众同入大圆觉海游戏去也。”喝一喝,曰:“看取定南针!”

    白莲安禅师法嗣

    杭州开元寺空谷景隆禅师

    苏之洞庭陈氏子。为童时,不茹荤,趺坐若禅定。尝从弁山懒云咨问道要。湖海诸大老亦靡不遍谒。后礼虎丘石庵为师。宣德二年,从杭昭庆受戒,遂依石庵住灵隐。七年,往天目礼祖塔。憩锡一载,刻苦参究,忽有省。遂造懒云剖露,云印可之。初居西湖之正传院,晚年迁居。开元示寂,塔于西湖之修吉山。所着有《空谷集》行世。

    南岳下二十五世

    邓蔚蔚禅师法嗣

    武昌府九峰无念胜学禅师

    德安随州应山人,陈姓。九岁礼本郡宝林缘公出家。自觉己事不明,参无闻,闻示“万法归一”话。后入嵩山住静,一日有省。偈曰:“数载东山昏雾蒙,凭栏终日待晴空;夜来忽起霜天月,万象全彰一镜中。”由是参万峰于邓蔚山,峰以偈证之。复回宝林,道风昭着。楚昭王建剎,延师居之。师问:“众如何是达磨直指一句?”众无语。师代曰:“五乳峰前谈少室。”洪武间,太祖召至奉天殿,亲问法要。师进偈。上大悦,御制诗文以赐。永乐三年乙酉三月廿九日,说偈曰:“世尊七十九,无念八十边。打破华藏海,依旧水连天。”俨然而逝。塔全身於师子岩。谥“清福广慧禅师”。

    慈舟济禅师法嗣

    寿昌西竺本来禅师

    抚州崇仁人,性裴氏。七岁,出家于本邑观音寺。年十三,参见一峰宁,付以禅观之法。孜孜究明己躬下事。

    一日,顿觉身若虚空,心绝边表,行住坐卧不知是谁。忽闻人诵《清净经》云:“内观其心,心无其心。”豁然有省。作偈曰:“几年外走丧真魂,今日相逢逈不同;身畔金毛石狮子,回头吞却铁昆仑。”乃往见一峰宁,呈所见。宁弗许。遂往贵溪江东卓庵以居。凡七年,方得发明。时宁已示寂,乃往金山见慈舟济,得蒙印可。归隐剑江圣寿寺。

    后宁王闻师道迈,遣使三请。师终不赴。又呈偈问道,师答以进修之要。王大悦,授师“慧光普照顿悟圆通西江西竺大禅师”之号。从此道誉远播,四方来学者众。次迁新城寿昌,竖大伽蓝。

    上堂:“花灿烂,日轮红,心法昭彰触处通。衲僧鼻孔大头下,浩气腾腾宇宙中。眼空四海无家计,只者拄杖子在手,要西便西,要东便东。”卓一卓,下座。

    小参:“了了了,一片长空光皎皎。休休休,云自高飞水自流。豁眼通身无向背,十方沙界任遨游。”

    后杉关福田寺废,请师重兴。工将毕,一日,焚香趺坐,索笔书偈曰:“者个老乞儿,教化何时了。颠颠倒倒任随流,是圣是凡人不晓。咄!来来来,去去去。海湛空澄,风清月皎。”掷笔而逝世。寿六十八,僧腊五十五。门人奉真身于师表堂。

    繁昌俊禅师法嗣

    普州东林无际悟禅师

    蜀人。二十,出缠缚竹为庵。研励无懈,四指大书帖亦不看,只是拍盲做钝工夫。后得大彻大悟,作偈曰:“寂照无上下,光明处处通。本来无皂白,何处不含容?”往见繁昌。

    昌曰:“还我照用来。”

    师曰:“若有照用,即成障隔。”

    昌曰:“者厮着空底,佛也救不得。”

    师曰:“有无俱寂灭,空佛悉皆非。”昌然之。

    后寄以偈曰:“忆昔繁昌一别时,此心能有几人知?无弦曲子真堪续,慧命悬悬付阿谁?”

    何密庵居士法嗣

    杨州素庵田大士

    僧问:“补陀路向甚么门出?”

    士曰:“即今从何门入?”

    曰:“抑勒人作么?”

    士曰:“看脚下!”

    僧抬头进,前三步。

    士曰:“错!”

    僧又退后三步。

    士曰:“错!”僧茫然。

    士曰:“是汝错?贫道错?”

    曰:“未举已前早知错了。”

    士拍膝,曰:“正好吃棒在!”

    僧无对。

    士曰:“若到诸方分明记取。”

    南岳下二十六世

    邓蔚持禅师法嗣

    杭州东明虚白慧旵禅师

    姓王氏,湖广人。年十四,往丹阳妙觉寺礼湛然落发。

    一日,作务次。然问曰:“子在此作甚么?”

    师曰:“切萝卜。”

    然曰:“汝只会切萝卜。”

    师曰:“也会杀人。”然引颈就师。

    师曰:“降将不斩。”

    值然住疎山,闻松隐唱道云间,即往咨叩。

    一日出定,举首睹苍松,有省。寻至苏之邓蔚,见果林。林掷下蒲团,索颂。

    师曰:“只些消息,本无言说;破蒲团上,地迸天裂。”

    林曰:“且道裂个甚么?”

    师拟进语,林便打。林复指见宝藏,具陈悟因。

    藏问:“心不是佛,智不是道,汝云何会?”

    师向前问讯,叉手而立。

    藏呵曰:“汝在者里许多时,还作者见解?”

    师乃发愤忘食,至第二夜,豁然彻法源底。

    偈曰:“一拳打破太虚空,百亿须弥不露踪。借问个中谁是主,扶桑涌出一轮红。”

    藏见,笑曰:“虽然如是,也须善自护持。”

    永乐戊子,至安溪东明设关,三十余年影不出山。道俗扬播,宿衲争趋座下。宣德辛酉六月廿七日,将去世。众请留偈,师曰:“一大藏教无人看着,争得者几句闲言语?”廿九日辰时,跏趺而逝。塔于安溪东坞。

    东林悟禅师法嗣

    成都府东山天成寺楚山绍琦禅师

    唐安雷氏子。八岁,入乡校授经成诵。九岁,失怙。诣玄极通禅师,学出世法。后谒无际,示以无子公案。偶闻开静板鸣,碍胸氷泮。往见际。

    际曰:“还我无字意来。”

    师曰:“这僧问处偏多事,赵老何曾涉所思。信口一言都吐露,翻身特地使人疑。”

    曰:“如何是汝不疑处?”

    师曰:“青山绿水,燕语莺啼,历历分明,更疑何事!”

    曰:“未在,更道。”

    师曰:“头顶虚空,脚踏实地。”

    际曰:“亦未在。”师乃礼拜。师再参。

    际问:“数年来住在何处?”

    师曰:“我所住廓然无定在。”

    际曰:“汝有何所得?”

    师曰:“本自无失,何得之有?”

    曰:“莫不是学得来者?”

    师曰:“一法不有,学自何来?”

    曰:“汝落空耶?”

    师曰:“我尚非我,谁落谁空?”

    曰:“毕竟若何?”

    师曰:“水浅石出,雨霁云收。”

    曰:“莫乱道,只如佛祖来也不许。纵你横吞藏教,现百千神通,到者里更是不许。”

    师曰:“和尚虽是把断要津,其柰劳神不易。”

    际拍膝一下,曰:“会么?” 师便喝。

    际笑曰:“克家须是破家儿,恁么干蛊也省力。”师掩耳而出。

    际授法偈曰:“我无法可付,汝无心可受;无付无受心,何人不成就?”

    后居天柱。

    僧问:“如何是天柱境?”

    师曰:“涧阔云归晚,山高日出迟。”

    曰:“如何是境中人?”

    师曰:“额下眉遮眼,腮边耳搭肩。”

    曰:“如何是天柱家风?”

    师曰:“云甑炊松粉,氷铛煮月团。”

    曰:“如何是祖师西来意?”

    师曰:“海神撒出夜明珠。”

    曰:“学人不会。”

    师曰:“文殊失却玻璃盏。”

    曰:“如何是佛?”

    师曰:“生铁秤槌。”

    曰:“如何是法师?”

    曰:“石头土块。”

    曰:“如何是僧?”

    师曰:“黑漆拄杖。”

    曰:“不涉寒暑者是甚么人?”

    师曰:“为汝道了也,汝还识否?”

    僧拟对,师咄曰:“拟心即乖,开口便错。眨得眼来,错过了也。”

    曰:“原来恁么地近那。”

    师曰:“汝见个甚么道理?”

    曰:“面目分明,当机不露。”师震威一喝!僧当下豁然。

    景泰五年,住投子。

    僧问:“远离皖山,来据投子。海众临筵,请师祝圣。”

    师曰:“鼎内长生篆,峰头不老松。”

    曰:“祝圣已蒙师的旨,投子家风事若何?”

    师曰:“提瓶穿市过,不是卖油翁。”

    曰:“只如祖师道,‘不许夜行,投明须到’,还端的也无?”

    师曰:“虽然眼里有筋,争柰舌头无骨?”

    曰:“赵州道,我早猴白更有猴黑,意作么生?”

    师曰:“不因弓矢尽,未肯竖降旗。”

    问:“今日和尚升座说法,未审有何祥瑞。”

    师曰:“麒麟步骤丹霄外,优钵花开烈火中。”

    曰:“如何是祖师西来意?”

    师曰:“雪消山顶露,风过树头摇。”

    师乃顾视大众,曰:“只这些子,誵讹古今,多少师僧到这里,开口不得,思量不及,举扬不出。”

    蓦拈拄杖,曰:“今日因甚却落在山僧手中?”

    以拄杖横按,曰:“横也由我。”

    拈起拄杖,曰:“竖也由我。”

    放下拄杖,曰:“放下也由我。以卷舒杀活,总由我。”

    又以拄杖向空中点一下,曰:“正当恁么时,从上佛祖乃至天下老和尚,到这里只得乞命有分。众中莫有为佛祖出气底么?”

    良久,卓拄杖一下,曰:“[翟*支]瞎金刚正眼,靠倒空王宝座。汝等诸人讨甚么椀?”

    师一日,到菜园,见园头缚冬瓜架。

    师指冬瓜曰:“这个无口,因甚长得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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